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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着我的手,直入寝殿,宫女纷纷退下。wanzhengshu.

  胭脂染帝业【二十一】

  只燃着一盏宫灯,寝殿里幽暗低迷,轻纱幔帐染了暧昧的昏光。

  “陛下沐浴过了?”我问,心跳慢慢加速。

  “沐浴过了。”刘聪笑眯眯地看我,脸上洋溢着深深的情意与幸福的微笑。

  “不如喝点儿酒吧。”

  “今夜不想饮酒,我只想与最爱的女子共度良宵。容儿,不要怕,我会很温柔。”

  话落,他拥我上榻。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一股力气,我拼命地推开他,火速从鸳鸯红枕下摸出一柄小刀。他没有防备,被我一推,后退了几步,看见我手持着刀,面色大变,立即上前,想夺走我手中的刀。

  我将小刀的尖锋对准自己的心口,喝道:“不许过来!”

  刘聪欲进又退,安抚道:“容儿……不要激动……容儿,为什么这么抗拒我?”

  “到现在,你还不知道为什么吗?”我看见,他慢慢挪步过来,“再过来,我就刺死自己!”

  “好好,我不过去……容儿,你先放下刀,有话好好说。”他有点紧张,不再上前,也许是担心我真的会伤了自己。

  “我已是刘曜的人,绝不会再和你做出苟且之事!”

  “苟且之事?”刘聪的眸色立时变得阴狠,“容儿,你早已是我的女人,我们才是真正的夫妻!”

  我寒声质问:“你问过我的意愿吗?我根本就不愿意!每次都是被你所逼!”

  他勃然大怒,厉声喝道:“这么多年,我为你付出这么多,待你这么好,为什么你总是看不到?为什么你不爱我?司马颖付出了多少?刘曜又付出了多少?给了你什么?为什么你爱司马颖、爱刘曜,却不爱我?”

  我喊道:“你想知道为什么?好,我告诉你,刘曜和你最大的不同是,他不会勉强我,不会逼迫我,不像你那么残暴,更不像你那么丧心病狂!你的残暴和丧心病狂,只会伤害我、让我害怕,我永远不会爱你!”

  刘聪怒目圆睁,死死地瞪我,像是怒极的猛豹,就要张开大口,将我吞入腹。

  慢慢的,他的黑眼被血丝缠绕,面上的戾气却消散了一些,以悲哀的口吻道:“容儿,我做错了……我不该那样对你,我也很后悔……原谅我,好不好?我保证,我会很温柔、很温柔,不再强迫你,你想怎么样,我都可以依你。”

  这番低到尘埃里的话,有损他身为帝君的尊严,的确让人感动,可是,这类随口说来的话,我听得太多了,已经麻木了。

  “保证?”我冷冷地嘲笑,“你的保证已经没用了,你已经言而无信了,我再也不会信你!”

  “这次是真的,容儿,再信我一次!”刘聪惊惶地恳求。

  “前几日,你答应我,成全我和刘曜,放了晴姑姑,你说不会再纠缠我。可是仅仅过了两日,你就反悔了。君无戏言,你是汉国皇帝,为什么这般反复无常?”我愤怒地嘶吼,“若非你以刘曜、刘乂、晴姑姑的性命要挟我,我绝不会跟你回宫!”

  “那日,我的确真心地成全你和五弟,可是,回宫后,看着空荡荡的寝殿,躺在空荡荡的床上,想着你和五弟柔情蜜意,我就妒火中烧!”他指着自己的心,黑眸泛光,嗓音悲痛,“一想到,从此往后,我再也见不到你,你在五弟的怀中柔情似水,就像有千万支箭刺入我的心!容儿,那种痛失所爱的感觉,你能体会吗?那是万箭穿心!”

  是的,痛失所爱,万箭穿心,我感同身受。可是,这不是他反复无常、横刀逼我的借口。

  刘聪一小步、一小步地上前,一行清泪滑落他的左脸,悲伤道:“容儿,我也不想反复无常,我只是不想失去你……不想下半辈子活在万箭穿心的悲痛中,不想像行尸走肉一样活着……”

  我警惕道:“别过来……”

  他立刻止步,“容儿,放下刀子,我们好好谈……”

  我哑声道:“你自私!你不想失去我,那我呢?你知道吗?我生不如死……”

  是啊,生不如死。

  选择了刘曜,就不会再成为刘聪的女人;即使没有刘曜,我也不愿和刘聪在一起。

  以前,他捏着司马颖的命,我只能任他为所欲为,而今他再也无法威胁不了我,我不会再任他欺负。假若无法逃出他的魔爪,假若无法避免他的逼迫,那么,我宁愿——

  手中的小刀,狠狠地刺进心口。

  司马颖死了,晴姑姑死了,再也没有牵挂了。死了,一了百了。

  顷刻间,心口剧烈地痛,痛得我无力支撑,可是,即便再痛,我也要刺深一点。

  刘聪震骇地冲过来,扣住我的手,我软倒在地,被他抱在怀里,“放开我……”

  热血染红了衣袍,好痛……

  “容儿,你宁愿死,也不愿跟我……”他痛彻心扉道,脸上挂着两行清泪。

  “宁愿死,我也不会再被你逼迫……”我恨恨地瞪他。

  可惜,不能见刘曜最后一面了……刘曜,不是我不想珍重,而是我真的很累了……珍重……

  痛意越来越尖锐,黑暗袭来,我闭上了眼……母亲,容儿来找你了……

  ——

  可恨的是,我竟然没有死,只是晕了过去。

  太医说,那一刀没有刺中心脏,有点偏了,否则就回天乏术了。

  为什么这样还死不了?

  醒来后才知道,我昏睡了十二个时辰,刘聪一直守着,连早朝都没去。

  “容儿,你还活着……没事了……没事了……”他激动得语无伦次,握着我的手,温柔的声音令人毛骨悚然,“容儿,心口是不是很疼?太医说,伤口颇深,要卧床半个月。倘若复原情况良好,半个月后就能下床。”

  “我乏了。”我闭上眼,不想听见他的声音。

  他仍然握着我的手,一动不动,好像僵化了。过了半晌,我又听见他温柔的声音,“容儿,无论如何,我不会放你走……你生是我刘聪的人,死是我刘聪的鬼。我答应你,绝不会再逼你,你不愿与我同寝,我为你安排了别的寝殿,那寝殿叫做‘听雪轩’,你觉得如何?”

  我没有回应,心口的疼痛让我异常清醒。

  他继续以柔情攻势打动我,“只要你留在我身边,你想做什么,想要我怎么样,我都依你,也不会逼迫你。倘若有违此誓,必遭天谴!”

  见我没有反应,刘聪最后说了一句“你好好歇着,稍后我再来看你”,就走了。

  他离开之后,春梅、秋月伺候我服药,不久,药效上来,我昏昏地睡了。

  三日后,我搬到听雪轩,太医每日都来珍视,叮嘱我不要胡思乱想,宁神静养。

  半个月后,太医听脉后,道:“贵人的伤已经好了一半,只不过,忧能伤身,贵人多年情志郁悒,积忧在心,心力损耗,再如此下去,只怕贵体堪虞。贵人且放宽心怀,宁神静气,清心寡欲,才能延年益寿。”

  恰好刘聪也在,听了这番话,他问:“贵人怎么了?积忧在心?心力损耗?”

  太医回道:“陛下,贵人思虑太重,烦忧积聚在心,无法排遣,以至于伤了脏腑。贵人只须放宽心怀,便会慢慢好起来。”

  我道:“太医费心,苍苍,跟太医回去拿药。”

  苍苍伸臂一请,太医摇摇头,退出寝殿。

  “容儿,太医这么说,必有道理。”刘聪忧心忡忡道,拨开我的鬓发,“你不要胡思乱想,务必放宽心怀。”

  “陛下以为我能放宽心怀吗?”我清冷地瞥他一眼,“我只愿早点儿抑郁而死。”

  “容儿……”

  他还想再劝,我说我乏了,就躺下来,闭眼睡觉。他无可奈何,坐了片刻才离去。

  这日午后,帝太后驾临听雪轩,专程来探病。

  她慈眉善目地看我,泪眼汪汪,叹气道:“可怜的孩子,你怎么那么狠心?也只有你才会做出这么激烈的事。”

  我轻笑,“太后不必担心我,我这不是没死成吗?”

  她轻拍我的手,含笑责备道:“大吉大利,不要再说这样的话。觉得怎么样?心口还很疼吗?”

  “好多了,谢太后关心。”

  “哀家知道,你宁愿死,也不愿和聪儿再做夫妻。身为女人,哀家明白你的感受和苦楚,心中有爱,却不能厮守;被不爱的男人囚困着,这是何等的煎熬与伤痛。”帝太后缓缓道,“可是,再怎么样,也不能轻易放弃。你可知道,你这样求死,刘曜会多么心痛?”

  “我知道。”我苦涩一笑。

  刘曜听闻我自戕,必定心痛万分,可是,不这么做,我如何逃过刘聪的逼迫?那时那刻,我真的万念俱灰,只想一死以求解脱。

  她哀叹道:“聪儿对你用情极深,可谓至死方休。哀家瞧在眼里、疼在心里,却无力帮他、或是帮你。你可知道?你在鬼门关徘徊的时候,聪儿悲痛万分,恨不得以刀自残,与你一同经历生死的考验。不得不说,这份情,这片心,哪个男人可以做到这般境地?”

  这是作为一个母亲对儿子的疼惜。

  我知道,刘聪对我的情的确令人动容,可是,我无法接受。

  “聪儿是哀家的儿子,哀家自然希望你看在他为你掏心掏肺的份上,原谅他以往的过错,给他一个机会。不过,哀家不会逼你,你自己想清楚。”帝太后和蔼道。

  “我会想清楚的。”

  她叮嘱我好好养着,然后就回去了。

  可怜天下父母心,她这么说,也是为了儿子得到好过一些。

  ——

  养伤期间,刘聪每日都来看我,对我和颜悦色、温柔体贴,可谓百依百顺,我给他再多的白眼、冷脸,他也不介意。

  一个月后,太医说伤口复原得七七八八了,可以外出走走。

  这日,刘乂进宫看我,送给我一把古琴,让我闲空时解解闷。

  我说单千锦已过世,不必再叫我“母亲”,他说一日为母,终生为母,在他心目中,我就是他的母亲。我让春梅、秋月去沏茶,寝殿里只剩下我们二人,他略带责备地说道:“母亲为什么这般想不开?好死不如赖活着,母亲一向聪颖,为什么……”

  “过去的事就不必再提了。”

  “你自戕一事,陛下封锁了消息,严令禁止宫人非议、外传,想必,陛下不想让五哥知道母亲的事吧。”他如玉如琢的眉宇微微蹙着。

  “你如何知晓?”我心想,苍苍应该有法子通报刘曜吧。

  “陛下召见孩儿,让孩儿来看看母亲。”

  想来,刘聪担心我想不开、郁忧难抒,就让刘乂来开解我,希望我的心情能好一点。

  我犹豫地问:“你五哥近来……如何?”

  刘乂笑道:“五哥很好,母亲不必担心。”

  想了想,我恳求道:“答应我,我的事,不要告诉你五哥。”

  他犹豫了片刻,道:“孩儿知道,母亲不愿让五哥担心;倘若母亲答应孩儿,往后不要再做傻事,孩儿就不告诉五哥。”

  我唯有暂先答应,他笑起来,“母亲,孩儿为你奏一曲解闷,如何?”

  我点点头,他将古琴放在琴案上,坐下来,朝我一笑,十指轻抚那纤细的冷弦,纯白广袂垂落如云,飘逸洁白。

  琴声淙淙流淌,音调轻快活泼,是一曲民风纯朴的小调,清新悦耳。

  我让他再奏一曲《越人歌》,当那熟悉的音律想起的时候,我默默地对母亲说:母亲,容儿不是不想赖活着,只是活着太累了。

  不再进服汤药后,我开始苦练琴艺,刘聪知道后,苦苦地规劝道:“你伤重初愈,身子还没完全康复,怎能每日抚琴?容儿,身子要紧。”

  我道:“倘若觉得不适,我会歇息的。”

  他苦劝无效,让宫人多多劝我。

  苦练数日后,我终于会弹那曲《相思》了。一日午后,闲来无事,也没睡意,我在寝殿奏琴,只有苍苍陪着。

  指尖抚动,口中轻唱,脑中皆是刘曜的音容笑貌,以及那过往的一幕幕……他送给我那盏精致的花灯,他与我坐在屋顶、依偎着赏月,我们在溪谷的草地上炽情相拥,那晚的洞房花烛虽然不够奢华,却让我惊艳……

  落花三千,相思漫长,谁惜流年。似雾非雾,似烟非烟,心有相思弦……

  “贵人,歇歇吧。”苍苍劝道。

  “你去沏茶来。”

  苍苍只得去了,我正想再奏一遍,忽有一人风风火火地闯进来,仿似一阵冷风袭面而来。我诧异地抬眸,但见刘聪站在前面,面含雷霆之怒,剑眉倒竖,手中拿着那盏花灯。

  原来,他收着刘曜送给我的花灯。那么,他可知道,这花灯与刘曜有关?

  想必知道了吧,否则就不会是这副杀人的嗜血模样。

  “不许再弹!”刘聪怒喝。

  “弹琴解闷,为什么不行?”我懒懒道。

  “不许就是不许!”他吼道。

  “陛下不是说过,不会再逼迫我吗?”我冷冷一笑。

  “是,我是这么说过,但是,你不能弹这曲!”他暴跳如雷地吼道,“这曲子叫作《相思》,这花灯灯屏上题的也是相思,你对他就这么念念不忘?”

  他果然都知道了,许是蒹葭告诉他的吧。

  我走出琴案,清冷道:“你心中已有答案,何须问我?”

  刘聪气得眉宇绞拧,厉声道:“他送你花灯,为你写了这曲词,你连日弹唱,寄托相思之情,是不是?”

  我直认不讳:“是!”

  他将花灯狠狠地摔在地上,“嘭”的一声,花灯四分五裂,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