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惦记着他那隐藏炸弹式的精神疾病,就遂了他的愿,他倒是比我想象中会照顾人,连递来的水杯都是温热的。
多年来的健身还是有些好处的,不过半个月,我就能下地走上几十步了,大部分的公务也重新挪到了我手下,吴铭主动向我请辞,我问他的打算,他说要回国外哄老婆去,据说他老婆有一双极漂亮的手。
借由着这场危机,我彻彻底底清理了一遍管理层,而当时撞伤我的司机在撞伤我后,立刻逃离现场,却被警方在出城的路口处抓获,现在已经移送到检察机关,等待进一步判刑处理。
我没问张晨在我晕死后,他又是怎么联系的警方,怎么将我送到了医院。无论是我还是张晨,因为出门看雪,那天都没有带手机。他倒是简单提了提,就是脑子空空,也记不清什么了,唯一的念头,就是救我。
等我病愈得差不多了,回到公司的时候,才从公司员工的话语中拼凑出了真相。
据说那一天,张晨半个身子都是血,他发疯了似的喊人,却没想到停车场空无一人,连值班的人员都不在。
到最后,他一个人,将我绑在了轮椅上,挪动着轮椅,一点一点挪到了出口处,又在雪地里走了很远很远的路。路上的司机险些以为自己撞见了鬼,却见那个血人跪在了马路中央,厚厚的白雪染上了猩红的血,那位司机也是胆大,停下了车,这才发现,轮椅上还有一个伤者,奄奄一息,快要死了。
他好不容易把快死的我解下来,再一看,张晨也不行了。
我们是一起进的医院,张晨很快就醒来了,哆哆嗦嗦地挪着轮椅也要在急救室门前等我,急救室的大门终于被推开,他等来的却是我昏睡不醒,可能会变成植物人的消息。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熬过那些日子的,但我回到公司的时候,发现所有的事物井井有条,连股价都没有很大的波动。
我得承认,张晨非常厉害,各种意义上的那种。
但这个非常厉害的张晨,却在我回到公司后,又变成了侍儿扶起娇无力的软骨头,连着在床上躺了好几天,每天唯一能勾起他的事,就是等我空闲的时候,把我拐到他的床上,同他抵死缠绵。
我拍打着他的臀部,笑骂他总爱发/骚,他总是夹得更紧一些,再痴痴地看着我,就好像,我就是他人生的全部。
春天终于悄然来临,又到了开大会的时候,我开始抽空弄提案,张晨很乖地不去打扰我,他最近喜欢上了做各式点心,没少浪费材料。
我刚刚写好了四页文档,就听见了熟悉的“叮咚”声,不由得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揉脖子,香味顺着厨房蔓延到了起居室,张晨将装着点心的小盘子放在大腿上,推着轮椅过来了。
“这次又是什么?”
“巧克力曲奇。”
他把小盘子递给我,我伸手夹了一块塞到嘴里:“很不错。”
“再吃一点?”
“太甜了。”
“那我吃了。”
“太多了,你得控制饮食。”
“我又吃不胖。”
我看着他纤细的腰,不得不承认了他这句话,只好说:“那也少吃一点。”
他点了点头,又过去摆弄新的花样了。
春天将近的时候,他对做甜点失去了兴趣,不知道怎的,又开始喜欢在网络上写一些情情爱爱的小说,已经四十多岁的人了,还要写些情情爱爱的东西,骗得小姑娘们嘤嘤嘤地哭着流眼泪。
我也想看他写了什么,但他无论怎么说,也不让我看,连笔名都瞒得很紧,我只好随他去了,只在他码字太多的时候,强行拽着他的轮椅,把他脱离开键盘,叫他同我一起去做些有益于身心健康的事。
他依旧没放弃复健,腿已经有了些知觉,但他自己也渐渐明白过来了,这双腿想恢复成以前那样,是绝无可能了,最好的结果就是能站起来,勉强走些路,他倒是接受良好,只说,就当是年轻的时候作孽太多的报应,他愿意用这一双腿,换下半生过得安安稳稳。
他倒也是乖觉,知道我为什么会愿意带他回来,又为什么不爱同他计较些事。
秋高气爽的时候,我推着他的轮椅,回了一次母校,图书馆已经彻底重修好了,但那一盏路灯竟然还完完整整地保留了下来,他就坐在那里,让我给他拍张照片。
我先站住拍了一张,想了想,又蹲了下去,自下而上地拍了一张,那张照片里,张晨微微仰着头,竟然和记忆中一模一样。
他向我伸出了手,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抱抱你。”
我将相机递给了身后的助理,弯下腰抱住了他,他枕在我的肩头,又伸出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