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很多的开场白,但见到他,脱口而出的第一句却是:“你还长胖了点?”
“嘿,我本来就是容易胖的体质,现在进来服刑了,不必担惊受怕了,当然就容易胖了。”
他看起来精神不错,我也稍微放松了些,于是问他:“你之前提过有一辆跑车,那跑车你从哪儿买的?”
“卷宗上写着呢,我在伪造账目收受贿赂挪用公款之后,来到一家汽车经销公司,假用亲属的名字购买后开回的家。”
我的权限看不了他的卷宗,因而听到他的解释后,认真想了一下。其实这样也能解释得通,说不定是张晨看中了一款国外的车,底下人顺道多买了一辆,而多买的一辆就被黄志明买了,这一切都是个巧合,是我疑神疑鬼,才多做调查了。
我多希望事情是这样啊,但事情真是这样么?
“这事儿你甭管了,案子都结了,你每天工作不忙啊,还惦记着这点细枝末节,”黄志明脸上还是那种特痞子的笑,想了想又问我,“我那乌龟呢?你给我找到没啊?”
“我去的时候,那乌龟一动不动的。”
“死了?”
“没死,冬眠了,看管的哥们把那乌龟过了三遍安检仪,才把乌龟给我了。”
“哦,那谢谢了,你帮我养着呗。”
我们又断断续续地聊了一段时间,我把之前给他买的吃的喝的用的都递给了他,探视时间到了,我也该走了。
这回我们倒是抱了抱,拥抱的那一瞬间,我轻声问黄志明:“还有什么要悄悄告诉我的么?”
黄志明拍了我后背一下,跟我说:“没有,你也太闲了,没事瞎想。”
如果真是我瞎想的话,他就不会拍我的后背了,我们那时候玩儿三国杀的时候,有个暗号,他拍我后背,就是告诉我,你和我是一个阵营的,悠着点打。
我离开了监狱,外头的天阴沉沉的,很快就下了瓢泼大雨。
我坐在公交车上,透过窗户看不清外面的景象,只能看到粗狂的水流划过玻璃,一遍又一遍冲刷着这个世界。
我不明白这个世界还有多少阴暗的地方,是不为人们所察觉的,黄志明不愿意告知我任何真相,可能是他受到了威胁,也可能是监狱里也有他人的监控,能够做到这一切的,我竟然只想到了张晨。
他知道我开始对黄志明的事产生怀疑了么?他知道我已经开始动手调查他了么?
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手机,依旧是静悄悄的。
我回到了家,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去客厅里观察那只黄志明养过的乌龟。很多刑侦片里,动物都成了携带证据的关键,可眼前的这只乌龟,过了三遍安检,内里也没有什么芯片之类的东西,表面的纹路也非常自然,没有丝毫人工刻过的痕迹——这就是一只普普通通的乌龟,养在鱼缸里。
等等……我看向了配套的那个小鱼缸,我家里没有鱼缸,带走乌龟的时候,是连人带缸一起带走的。
我从厨房里拿了个大盆,接了些水,把乌龟从鱼缸里捞了出来,开始仔细观察这个鱼缸。鱼缸底摸了一圈,没发现什么问题,我不死心,倒了水,直接把底下垫着的鹅卵石和假草全都抠了出来——依旧一无所获。
我的手上湿淋淋的,精致的鱼缸弄得满目狼藉,我叹了口气,只好尽量把鱼缸恢复原样,接了水,又把金鱼放了进去。
在浴室洗澡的时候,我对镜子中的自己感到了陌生,我问他:“你好歹和张晨认识了那么多年,怎么就能因为一点捕风捉影的联想,就没什么犹豫去调查他。”
镜子中的我反问我:“如果你们现在没有分手,你和张晨还是偶尔滚在一起的关系,你舍得去调查他么?”
我抬起手,抹了抹镜子上的水雾,重新露出了自己的脸:“没什么舍得不舍得,我吃这碗饭的,有问题的总该查。”
镜子里的我狰狞地笑了,他说:“你要是真舍得,怎么不把相关疑点直接报送组织啊?”
“这里面不知道有多少张晨的眼线,我不放心,先调查出个眉目,再说接下来的事。”
“你别是还想给张晨网开一面吧?”
我转过了身,拿浴巾开始擦身体。如果张晨真的犯了事,我希望他去自首,至少能减几年刑,这是我唯一能给他的机会。
即使我在心里已经预判了他有罪,但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依旧找不到什么证据,张晨还是清清白白的,到年底,一年的报税已经传了上去,黄志明的ID还是没有被消号,我还是能查到相关信息——这是一种违规操作,被人发现,我恐怕也吃不消的。
一眨眼就到了新年,腊月二十三,经济报头版头条,微信微博里的自媒体,都推送了同样的一条消息——张晨即将大婚,对象是江天集团董事长的独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