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走了神,我在越发频繁地想起张晨,这并不是一件让人轻松愉快的事,特别是在刚刚,我向张晨久违地说了一句实话。
这么多年,我骗过了他,也以为骗过了自己。我告诉我自己,我并不爱张晨,我爱的是他的脸,我们之间的感情是单纯的炮友,除了这个,就是亲情和友情。
我随时做好了从这段感情中抽身而出的准备,总以为有限的放任不会毁了我的人生,我清楚地知道我抓不住他,却又贪恋着同他在一起的时光。
有那么几个瞬间,有那么些短暂的岁月,我以为我和他可以尝试着走下去,可以避免他的父母与我的父母的悲剧,但我低估了他的底线,也高估了我的容忍。
单纯的肉/欲不可能撑得过那么多年,我知道他爱我,我也假装我不爱他。我记得我们之间相处的每一分甜,也记得他给予我的每一分痛,兜兜转转那么多年,总该有一个了断。
我从抽屉里翻出了烟与烟灰缸,在黑暗里点燃了一根烟,烟味冲入鼻腔,我本能地咳嗽,咳出了无用的眼泪。
我想起很久之前,张晨问我的问题,他问我,倘若我与他一直和和美美,我是否愿意放过他的母亲。
我那时的回答是,我不愿意。
我的回答斩钉截铁,但并没有话语中那么相信自己。或许张晨自己都不知道,他于我意味着什么。
不仅仅是童年的玩伴、最好的朋友、深爱的男人,更是爷爷离开后唯一的寄托与羁绊。
我抽完了这颗烟,将烟蒂碾灭在烟灰缸里。
但他毁了这种关系,毁了我与他之间的信任与爱情。
他想叫我原谅他。
我没有恨过他,又谈何原谅。
我只想毁了他。
我在黑暗中颤抖着身体,抹去了脸上不断滚落的水。
我斥责这个舍不得的陈和平,你已经用前半生祭奠你那愚蠢的感情,没必要继续折腾磋磨你的后半生。
我劝诫这个舍不得的陈和平,你要做一件无比正确的事,这件事符合所有的法律条款和道德底线,堪称替天行道、正义凛然。
我安慰这个舍不得的陈和平,你的未来还有很长,你会遇到一个你爱的也爱你的人,你会渐渐地忘记那些糟糕的回忆,得到重生。
陈和平好像听了我的话,他平静地去洗了一把脸,用毛巾擦干净的脸上的水,精细地刷干净了牙齿。
他走进了卧室,将自己掼在了床上,拉高了被子,合上了眼睛。
他问我,你说,以后我会后悔么?
我说,我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后悔,但我知道,如果不去做,现在就会后悔。
我说服了陈和平,说服了我自己,陷入了梦里。
梦里阳春三月,桃花开得正艳,我和张晨并排站在树下。
张晨说:“这花开得真好看。”
我却说:“桃子一定很甜。”
他嘲笑我满脑子只有吃的,第二天却从书包里掏出个桃子,砸到了我胸口。
“这季节你从哪儿搞的桃子?”我捧着又大又好看的桃子问他。
他撇撇嘴,说:“我家吃不完的,给你了。”
我是傻了才信他是吃不完送给我的,我用纸巾擦干了表面的绒毛,把桃子掰成了两半,递给了他一半:“谢谢你,我们一起吃吧。”
“我家里有的是……你分我一半干嘛。”他这么说着,却还是接过了那一半桃子。
我们吃得一样快,用纸巾擦干净嘴唇和手指尖,张晨突然说:“吃了我的东西,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我们拉钩。”
我翘起了小拇指,和他的小拇指拉了勾勾。
“我们要当一辈子的好朋友,一辈子在一起。”
“你就给我半个桃子。”
“我家就这么一个了。”
“你不是说家里多得吃不完么?”
“你答不答应我啊?”
“我答应你,答应你还不成么?”
我们小拇指勾着小拇指,大拇指上翻相挨。
“拉钩上调一百年不许变。”
他在笑,我也在笑,我们都觉得,那是个轻易能维系的诺言。
我自梦中醒来,眼角的水痕已干。
我翻出了手机,插入了从未用过的电话卡,拨通了久违的电话,我问他:“你需要我的帮助么?”
对面的呼吸骤然变得急促,在短暂的交流后,他对我说:“我派人去接你。”
我换上了书柜里最规整的西装,拿起了搁置许久的文件袋,将皮鞋又打了一遍鞋油,拎起了房间里的垃圾袋。
我将垃圾扔到了垃圾桶里,转过头看见了一个面生的男人:“你来接我的?”
“陈先生,请吧。”
我上了他的专车,直奔机场,走了特殊通道登上了去那个城市的飞机,我知道他们能完美避过张晨的耳目——毕竟是郑东阳带出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