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陈和平,你要这么说,那遍地都是人渣,我也就偶尔偷个腥,心在家里,钱也都给家里,要不是图便宜去了洗浴中心,怎么会那么容易被抓。”
我印象里的王胖子,会打着灯熬着夜一封情书写了撕撕了再写用粉红色的信纸包好了傻乐,会省下早餐费不乐意冲我们借钱在花店一朵一朵挑玫瑰花,会喝醉酒向我们发誓以后会对他的妻子好一辈子。
我不知道是当年黎阳的离开还是这些年的时光改变了他,但我并不能理解他,纵使不那么相爱,结婚后也当保持最起码的忠诚,无论是作为丈夫还是作为父亲,这都是底线。
我没再说话,踩下油门开了车,将人送到了宾馆门口,又打开了车门。王胖子偏过头看了我一眼:“不再送送我了?”
“王清廉,”我终究按耐不住,劝了一句,“以后别这样了,你好歹想想你闺女。”
“陈和平,你现在劝我,我能听,但你转身一走,我就控制不住我自己了,出轨是有惯性的,不打个野食儿,浑身就不得劲儿。”
我的火也按不下去了,勉强压住了混话,放出来一句:“你真不是个男人,我看不起你。”
“我也看不起你,”王胖子冷笑着说,“你前脚跟我一起骂张晨不是个玩意儿,后脚爬到张晨的床上跟他滚,你说你是我兄弟,你就是这么当我兄弟的?”
我是真的没想到,王胖子知道了我跟张晨的事儿,看样子还知道了很长的一段时间,我想起他这些年越来越少的通讯,又想起每次我提去美国看他,他口中的忙碌,终于勉强找到了缘由。
我不吭声,算是理亏,王胖子喘了几口气,又跟我说:“张晨不是什么好玩意儿,当年他跟你上了床四处宣扬,咱们那一票朋友,就没几个不知道的。他本身就是个烂人,瞎搞男女关系,那时候大家思想都简单,连带着跟你也疏远不少,都以为你是为了钱才跟了他。”
“也不一定,”我没跟着义愤填膺,“我毕业后工作忙,本来和大伙儿联系得也少,你人在国外,了解到的情况也有限。”
“你们现在还在一起么?”王胖子又问了一句。
“不在一起了,分开很长一段时间了。”
“那我能问你个问题么,我一直想不明白,当年你怎么会跟他搅合在一起,是看中他有钱有势了,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啊?”
可能是因为冷风一直吹着的原因,我此刻的心情竟然非常平静,我认真地想了想这个问题,说:“可能就是看脸吧。”
王胖子骂了句草,就不说话了,他开了车门,下了车,回了我一句“再见”。我没下车,目送着他头也不回地走向了宾馆,心里也清楚,再见很难。
我看不惯他乱搞男女关系,当个道貌盎然的“好父亲”、“好爸爸”,他心里过不去我跟抢了他女朋友的男人滚在一起的坎儿,有些话有些事不说出来还能当天下太平,说出来的时候,也就到了头了。
我掉转车头,往自己的家里开,车子越开越快,一路上大抵要被监控录上几次,年后要交上一笔罚款,我上了楼梯,进了房间,插上手机电源,鞋子规规矩矩放进了鞋架子上,然后终于有了力气,躺在床上,也不去想什么,就是单纯地发呆。
我不想恨张晨,恨一个人太累了,不能把他驱逐出记忆里已经是一件叫人不痛快的事,没必要通过恨一次次加深印象,放不开自己。
但我总能发现张晨这人身上有更多值得我恨的地方,譬如我跟王胖子说,我和朋友疏远是因为自己工作忙,但心里明镜似的,张晨没少在其中费力气。
年轻时候的我多傻啊,察觉不出周围朋友越来越少,空闲的时间越来越多,整个人的大半精力都被他带着走。二十多岁的陈和平,该和兄弟们吹牛皮撸肉串四处旅行,而不该半夜不睡觉跑到酒吧里拖着人后脖领往水池里摁。
我当年是不是也感到了孤独,才像抓着一根救命稻草似的,试图攥着张晨?
我想跨越时光,问问那时候的我心里到底怎么想的,但我没有时光机。幸好我同他终于不在一起了,幸好我总算脑袋灵光破了迷障抽身而出,我一点点将他的影像从大脑里挤了出去,心里满意极了,重新翻出手机,跟两个店面的主管发起了微信。
年后的生意依旧不错,我折腾起来了第三家店面,卖点传统的剪纸、糖葫芦和其他一些小玩意儿,定价不贵,生意却不太好,我也不是很着急,多少有另外两家店养着。我开始喜欢一些老玩意儿,一些上年纪的人才会喜欢的东西,我猜我的思想已经趋向了中年人,据说只有中年人,才会对旧事物这么恋恋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