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屁股坐在我身边,开始从书包里往出拿东西,倒也不说话。
我那时候小,还没有像现在这么世故,虽然心里挺不乐意的,还是主动介绍了自己:“我叫陈和平,以后做好朋友啊。”
我自觉态度良好,笑得非常真诚,但据我兄弟后来说,整个透露着虚假的气息,于是他就没理我,自顾自地收拾自己东西了。
我等了一会儿,人也没理我,就很不高兴地踹了他桌子一脚,翻开了自己课本,自顾自地看起来了。
王胖子总说我和我爷爷一点也不像,他不太明白我爷爷一个教育家,一个老校长,怎么能养出我这么蔫坏的孙子来。
我也不太懂,不过据我推测,我应该是随了我那个人渣老爹。
我的人渣老爹是个机会主义者,当年他一穷二白,疯狂倒追我妈,我爷爷不嫌弃他穷,同意了这门婚事,又把那人渣调到学校当老师,我出生的时候,他俩感情还是挺好的。
后来风声变了,人渣老爹辞职下海经商了,赚了很多钱只是不常回家。我读小一的时候,有一年南方气温骤降,邮寄东西过去得半个月,我妈等不及了,买了票抱着八斤棉被就上了火车,她本想送一个惊喜,却不想撞见了人渣和一个发廊女的奸情,当场心脏病突发,人就没了。
我对她最后的印象,就是她拿刷子一边给红皮鞋打鞋油,一边叮嘱我:“好好学习,过两天妈就回来。”
说好的过两天,竟然再也回不来了。
后来家里来了很多人,大多是人渣那边的亲戚,想把我强行带走,但我爷爷做了这么多年的校长,钱没有,人脉还是有的。法院判了我归爷爷养,第二天我爷爷就带我改了名字,入了他家的族谱,外公也就变了爷爷。
可能因为那段经历,也可能是基因太过强大,我这人总有些表里不一,按王胖子说,就是蔫坏。
一想起当年张晨这小子的模样,就有点惋惜,惋惜这哥们现在成了个人渣。
这不,人渣给我发了个定位,让我找他喝酒去,我倒是想推脱加班不想去,但机关就是这点不好,非特殊情况定点下班,我这兄弟掐着下班后的第十秒发的微信,意思很明显:小子,不来可以,饶不了你。
我的内心充满绝望,甚至有些想笑。
我背着包勤勤恳恳地坐了三站公交车,下了公交车又步行到了商场里,直接到了地下一层,大老远儿就看见张晨在抽烟。
他的头发留长了,梳起来一个小小的发揪,脸皮依旧白得厉害,身量颇高腰身却极窄,西服许是新做的,极为贴身漂亮,胸口还别着枚胸针,整个人说得好听叫人模狗样儿,说得难听就是骚包极了。
他看见我走近了,便抽出根烟来,夹在手心,不点也不抽,就这么夹着等我过来。
我打个了哈欠——上一天班中午没睡累的,溜达到这人渣的旁边,习以为常地从他手中接过烟,又习以为常地伸出手,他就笑了笑,顺了个打火机出来,没放我手心,反倒是帮我点燃了这根烟。
我安安稳稳地抽完了,把烟头也掐了,拿卫生纸包好了,精准扔进垃圾桶里。
张晨就笑了笑,漫不经心似的说:“禁烟令快下来了吧,还不戒烟?”
“戒了,”空气中还弥散着一点烟味儿,悉悉索索地勾搭着人,我吸了口气回他,“就你,总勾着我抽一根。”
“分明是你扛不住诱惑,又要赖在我头上。”
瞧瞧这话说的,真特么的漂亮,我无力反驳,便岔开了话题:“哪儿去,干什么去?”
“西城那房子,干我,成不成?”
“不去。”我烦躁地拉开了外套,干净利落地回绝。
张晨的手压在了我的肩膀上,人也凑了过来,嘴角依旧带笑却多了三分冷意。
“为什么不去?”
他这副模样吓得了别人,可我不怵他,就干脆利落地回了他一句。
“你会做饭?不会做饭别耽误我吃口饭成么?”
他便一下子松了劲儿似的,压着我肩膀的手十分自然地帮我理了理衣领。
“先吃饭,吃完饭我们再回去。”
“你请客。”
“没问题,你那点工资,也太少了些。”
我们上了这个商场的顶楼,随意找了家店吃饭,张晨划了菜单,又叮嘱服务员少加葱蒜。
没过多久,就上了一桌子的菜,我捧着饭碗低头开始吃,吃饱了再叫人打包带走,然后心安理得地等张晨付账。
张晨刷了卡回来了,手上还提了一个小点心,草莓味儿的,是我喜欢的味道。他这人情人多了,履历多了,照顾别人就几乎成了本能,我接过了蛋糕,非常诚恳地说了一声谢谢,他却蹙起眉,有些不高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