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棚里住着的都是这些年被下放批斗的,原本住着五个人,只是从前年起,渐渐有一些人被平反接回去了,现在住在这儿的就只有两位老人,正好是一对老夫妻。
老爷子姓海,老太太姓兰,听说在下放前是老师,还是大学教授,可惜儿子不孝顺,两人以往一些和国外友人联系的外文信件全被儿子交到了革委会,其实只是很普通的学术交流,硬是被冠上了一个敌特的罪名,然后就被送到这儿来了。
两个老人没什么亲戚,也就一个儿子,还是亲自告发他们的人,现在四人帮的局势不好了,各地各处都是找关系平反的人,唯独这两个老人没关系,就像是被人遗忘在这个小村庄了一般。
其实两个老人还是有一些朋友学生的,只是他们这些年就没有再联系过那些人,有些朋友甚至都不知道他们两口子被送到了哪里去,时间一长,也就断了联系了。
不过不是老两口不想联系人,而是年初的一场寒流,两个住在牛棚里的老人发了高烧,等再醒过来的时候,里头的人就不再是当初的两人了。
“这趟来还有几道题想问问海叔。”罗贯青从衣服底下掏出一本册子,后头的两个姑娘也是如此。
他们算是家里消息比较灵通的一部分人,现在外头的局势瞬息万变,不过一切都是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一个国家的进步离不开人才,高考停止的时间太久,那些所谓的工农兵大学生完全弥补不了国家在人才方面的断流,或许是今年,或许是明年,高考一定会再次恢复的。
自从得知这个消息,几个知青明显就浮躁了许多,他们都不甘困在这方寸之地,即便这个只是长辈的猜想,他们也忍不住开始提早准备起来。
手中的教材少,很多一部分也还是家人寄来的,他们中间多数是中专生,一部分是高中生,可是学业放下这么多年,也早就遗忘了,小村庄里多数都是文化水平还不及他们的,久而久之,几人就盯上了这两个被下放的老夫妻。
“拿来我看看。”
海老爷子是个很儒雅的老头,这一点是多年艰苦的劳作都没有磨炼光的,一身简单的打了补丁的旧衣裳,梳的整整齐齐的头发,接过书的指甲也是干净粉嫩的,即便身处这牛棚之中,依旧给人一种气质卓雅的感觉。
“这题应该……这题应该……”
将册子放在桌子的煤油灯旁,借着微弱的烛光老教授替几个知青解答,每一道题都解释的十分详尽,一点都没辜负他教授的职称。
兰老太太就在一旁缝缝补补,她也同样将自己整理的干干净净,银白色的头发在后头盘了个发髻,木头削的簪子将一头银发固定住,拿着针线,笑着看着这群师生,要是撇去周遭的环境,还真有几分岁月静好的氛围。
“谢谢您了海叔,还有兰婶。”
几人如获至宝地将海教授详细地写满答题步骤的练习册重新揣回怀里,知青院里还有其他同伴要看呢,他们放下一小袋精细面,然后又和来时一般悄悄离开。
两位老人没说什么推辞的话,仿佛习惯了这样的事,将那袋精细白面藏到木板床底下,将门重新掩上。
“这日子什么时候才到头啊,还有我的小太子,他到底在哪儿呢。”
人一走,原本儒雅的海教授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床板边上,翘着兰花指给自己抹着眼泪,一副哀怨忧愁的表情。
“行了海大富,你现在不是个太监了,能不能有个男人样啊。”兰姑姑看着老太监这样觉得有点闹心,当初的自己是不是瞎了眼了找他对食。
“咱家做了四十多年的太监,现在做男人才多久啊,一时转换不过来也是正常的嘛。”海大富扭捏的摇了摇肩,看的兰姑姑又是一阵闹心。
“再说了,就是老天给我个机会让我找回自己的宝贝,那也该给我一个年轻点的宝贝啊。”海大富哀怨的低下头,看着自己的下身,叹了口气,有心无力啊。
“你还有心思说笑,我的小太子还那么小,如果他和我们一样也来到了这个奇怪的世界,也不知道会不会害怕,他的胆子最小了,以前晚上都得听我给他哼小曲儿,不然都睡不着觉。”
兰姑姑想起自己乖乖巧巧的小太子就揪心,眼眶一下子就泛红了。
“谁说不是呢,小太子还喜欢我给他做的空竹和泥叫叫,现在也不知道还有没有人给他做。”
海大富抹着眼泪,娘兮兮的醒了醒鼻涕,以前在宫里的日子虽然不好过,可是吃穿都是不愁的,哪像这个世界,皇帝没了,太监也没了。
一想到自己失业了,海大富哭的更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