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天空、高架桥上呼啸而过的火车,又好像来自我周围那些每天为了温饱而受尽城市人欺凌和剥削的农民工,但当夜深人静我闭上眼睛的时候,那声音还萦绕着我——我这才知道,那声音来自我自己的脑海深处——那声音呼唤我马上去完成我已经开始的小说,那声音又不停地告诉我该写什么了……那声音甚至能够把我从熟睡中唤醒,那时我一身冷汗地醒来,还清楚记得那声音告诉我的小说情节,我得赶紧写——就这样,我一气呵成,写了一部就紧接着下一部,我没有办法停下来……”
“那声音还说什么?”心理医生的背对着电视屏幕,但三人都听见医生的声音有些不自然。2023txt.
“那声音也没有说什么,但问题不在这里,我的意思是,不在于那声音说什么,而在于那声音让我感到我必须听从它的,好像有魔力,又好像冥冥之中……”
许长征注意到心理医生的肩膀微微颤抖了几次,他有些担心,显然,杨文峰又不知不觉变成了带领心理医生走向不知深浅之地的人,他想过去打断心理咨询和精神分析,但忍住了。
好在杨文峰也仿佛意识到自己先前的承诺,这时及时打住了话题。等了一下,才用平静的声音说:“那段时间,我仿佛着了魔似的,我甚至担心,如果我某一天出了车祸或者事故而死了的话,这小说因此而无法完成的话,那么那声音不会原谅我,而且还有其他的至关重要的东西也会彻底改变……”
“你说你有种被逼迫写小说的感觉,是不是说明你也不喜欢自己的小说?”
许长征听出,心理医生的声音平和了很多。
“有这种感觉,但不能说我就讨厌写小说,实际上,”杨文峰朝天花板瞅了几眼,“因为每一次听到那声音,又或者直到坐在电脑屏幕前时才知道这一章如何写,所以,其实我也非常想知道小说中人物的命运到底如何,中美关系如何演变,我们国家的国家安全是否可保,人民的命运又如何发展……”、
“我知道了,你自己也乐此不疲,因为你也想知道自己到底会写出什么样的东西,对不对?”
“是的,非常对。”杨文峰说着,用手指掐了下太阳穴。
“那么,杨先生,我还有一个问题,你能不能想一想,你的小说是否和你失去的十一年记忆有关呢?”
听着心理医生的话外音,许长征赞赏地点了点头。
画面上的杨文峰显出沉思的样子,但不时用手指去掐太阳穴。
“我、我……”画面上的杨文峰有些摇晃不定。
心理医生稍微站起来一点,弯着腰伸出一只手过去搭在杨文峰的手臂上。
“我、我真的什么也想不起来,我头疼得厉害……”
杨文峰的声音越来越小,画面由于被站起来的心理医生挡住了几秒钟,什么也看不到。等到心理医生转身绕过茶几走过去时,许长征看到杨文峰已经倒在地上,脸上的肌肉被疼痛扭曲了。
注射过一针镇静剂,杨文峰在沙发上静静地睡了过去。许长征为他盖上一件外套,四人默默地退出到房外。
“许部长,对不起,我……”
“你是我看到的最好的心理医生,我正要谢谢你呢。”许长征打断心理医生的话,“谢谢你,等他好一点,下次再来。”
许长征拍了拍心理医生的肩膀,用鼓励的眼光看着他。医生脸上的表情红一阵白一阵,但显然是经过了一番思想斗争,才鼓足勇气开口道:“许部长,其实,我这里已经尽了力,我想心理医生已经无能为力了。”
许长征怔住了。“可是,他不是生理疾病,一切拍片都证实了这点,那不就是你们心理医生的工作?”
“不错,他这种失忆症形成的原因有两种,一种是脑组织受损造成的,这种情况大多发生在一些事故中,脑袋受到伤害,刻录部分记忆的脑组织细胞受到损害,记忆随之消失——这种损伤百分之九十可以通过现代先进的医疗检查确诊,当然我说的是确诊,要治愈却不是那么容易。现代医学对人脑的研究才处于起步阶段……另外一种造成失忆症的原因则是心理的,直接原因主要是大脑受到强烈刺激,一些刻录记忆的脑细胞陷入麻木和半死亡状态,造成失去全部记忆或者部分记忆,失去的部分记忆则主要是那些和所受刺激有关的记忆——杨文峰先生应该就属于后面这种。”
“可以确定吗?”许长征加重语气问。
“我们得相信所有检查,这些结果已经被专家详细研究过,另外,还有一点可以作为辅助证明。”心理医生恢复信心,“如果是受到外伤而失去了记忆,那么患者是彻底失去了记忆,也就没有什么混乱恍惚,但后者就不同,他们并不是脑细胞坏死,也就是说那记忆并没有彻底消失,而是和脑细胞一起沉睡或者麻木了,这种情况下,有些用我们现代科学仍然无法解释的现象就会出现,例如患者会出现幻觉、出现一些神奇的功能、甚至有些……”
大概害怕再说就说到了迷信之类的,心理医生打住了。转移了话题:“不过,许部长,后者也有一个好处是,治愈的机会要大很多倍……”
“那么,你还犹豫什么,下次等他情况好转,你再来吧。”许长征已经有些命令的口气。
“不是这样,许部长,心理治疗和心理分析本来是治疗这类心理疾病的最好办法,可是有一点必须要知道,心理学还是一门介于科学和玄学之间的新兴学问,要想成功心理分析患者,必须保证我们医生可以在心理上压过患者,否则我们根本无法引导患者进入我们指引的道路——这杨文峰看似心理有障碍,但经过短短几个小时,我发现他那障碍挡住的后面可能博大无边或者深不见底,我都好几次差一点被他吸引过去,更别说我去心理分析他了,更何况,许部长,他是在有意识要配合我们的情况下,如果、如果他稍微抗拒,那我不是已经被他心理分析得神经错乱了……”
心理医生心有余悸的样子,许长征深深理解。只是旁边站着了两位局长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可你是中国最好的心理医生……按你这么说,他没有治了?”许长征直瞪着心理医生。
心理医生回避着部长直射的目光,但他毕竟在第三代核心身边干了十年,他并没有回避许长征的问题。
“除非你可以在中国找到比我强的心理医生,或者说找到本身心理承受能力比我强的心理医生。另外,还有一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说,当然只是推测……”
“说吧。”许长征吐出两个字。
“一般来说,受到刺激失去了记忆的人,当然都是被动的,这样的情况达到百封之九十五以上,相对来说,他们属于受到刺激被迫失去记忆,所以他们会在恢复记忆的心理治疗中积极配合,使得心理医生的工作事半功倍。可是也有少部分,也就是那百分之五,则是受到刺激后靠自己的主观意识强迫自己的记忆关闭了一段让他们生不如死或者痛不欲生的记忆,当然这样的人本身必须是意志力非常坚强、心性刚强的人……如果,我的意思是,如果碰上这样的人,除非他自己潜意识里想恢复记忆,否则,心理医生要面对的还有患者本身刚强的意志……”
“你的意思是杨文峰有可能属于这一类?”许长征倒吸一口冷气。
“我不能肯定,但如果是这样的情况,那么就算你找到比我强的心理医生,我看也无济于事。因为,我还从来没有从其它任何患者身上感觉到像杨文峰这般强的意志力……”
“不要说了,”许长征打断他,“没有希望了?”
“希望是有的,只是不掌握在我们手里,在杨文峰自己心底某个地方……”
“别给我打哑谜了,”许长征失去了耐心,“治不好,我如何可以知道……”
许长征本来想说的是,如何知道杨文峰第三本书《致命追杀》的内容,但话还没有说出,就被心理医生打断了。
“哦,如果不考虑治疗好病人,而只是想知道他失去的记忆有些什么内容,那倒是有别的办法……”
“你说什么,你怎么不早说!”许长征突然清醒过来,“什么办法可以知道他那些失去的记忆?”
“催眠术!”心理医生说出这话,心里不是太舒服,因为他自己对催眠术有些反感。“让患者处于被催眠的状况下,那些被压抑的记忆部分内容可能会浮出来,只是……”
“只是什么?”许长征催促道。
“只是,你得找到能够催眠杨文峰的人。”
“你这是什么意思?既然催眠术,肯定可以把他催眠。”许长征不解地问。
“不错,催眠师当然可以把一般人都催眠,但我前面已经说过,杨文峰是我见到过的意志力最坚强的人,甚至连他潜意识里隐藏的意志力都远远超过常人,试问,这样的人如果不愿意睡去,又有谁能够靠飘曳的蜡烛或者几个阴阳圈就把他催眠呢?”
八
顺着上星期掌握到的006的ip地址,菲利浦来到离华盛顿二十英里的马里兰州的一个被大面积树木覆盖的住区。这里是美国中产阶级居住的地区,独立房屋的房价在45到80万美金之间,每栋房屋之间都有一定的距离,这些房屋大多拥有三房到六房不等,拥有独立的前院或后院。
按照自己换了十个网吧才查出的ip地址,菲利浦一大早就驾车找过来。他把车停在一百米开外,静静地观察着周围的一切。两个小时后,已经是十点半了,该上班的都上班了,孩子们也上学了。一早到超市买菜的家庭主妇和老人们也陆续开车返回。
菲利浦启动发动机,松开刹车,紧跟着一个把老爷车开得好像在散步一样的老妇人朝向目标缓缓滑过去。车子来到那个ip地址显示的地方时,他紧张地左右扫了几眼,有一个房屋的地方正在施工,好像就是他查到的亨利·杨的地址,不过不能确定……正在施工那块地两边的房屋看起来一切正常——他稍微踩了下油门,小车加速离开了。
拐了两个弯,他把车停在两条路之外,然后观察了一下形势,在感到满意的情况下,他拎着厚厚的公文包下车了。
就从自己停车的旁边的第一栋独立屋开始。他昂首走过去,信心十足地按响了门铃。十秒钟不到,房子的门打开了,一个白人老妪取下鼻子上的老花镜,打量着眼前西装笔挺的亚洲小伙子。老妪大概正在思考如何敷衍推辞眼前的推销员时,菲利浦礼貌地开口了。
“女士,您好,哦,您今天看起来精神好极了,对了,我是华盛顿智库亚洲战略研究中心的资深研究员,我上门来是想……”
“直说吧,年轻人,我不想耽误你的时间,直说吧,你想要我买点什么?”老妪和蔼地盯住眼前的年轻人。
“不,女士,我不是推销员。”菲利浦善意地微笑着,从公文袋里掏出一张表格。
“不是推销员,”老妪有些疑惑,“这倒新鲜,难道你们又改了叫法?啊,还带着表格让我填?这倒新鲜……”
菲利浦差点没有笑出声来,说:“我亲爱的漂亮的小姐,我可真不是推销员,更不是什么带着表格要你填的推销员,我是研究人员,今天敲您的门,不错,也是为了获得一些东西……”
“获得一些东西?”老妪皱了皱满是皱纹的眉头。
“是的,”菲利浦微笑道,和蔼地俯视着老妪,“我想获得您的意见,您的看法,我们研究所正在做一项美国人民如何看待中国的崛起的调查报告,您知道,您的意见对我们非常重要,我们会根据你们的意见,编写报告,让华盛顿那帮大老爷们在决定亚洲政策时不至于一意孤行。”
“哈哈,我明白了,”老妪明白过来,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起来,“不过这倒更新鲜啦,他们都是坐在办公室里打电话过来的……”
“您是不是觉得那种方式更合适?”
“怎么会,天呀,干巴巴的电话调查,讨厌死了,有时我故意乱讲一通,嘿嘿,你看他们那德性,好像获得了圣旨,最后还说‘谢谢您,您的意见对我们很重要……’重要个屁,我胡诌的,要想知道我想什么,你就得面对面坐下来,听我慢慢道来,我可是很有观点的人……年轻人,我就喜欢面对面的调查——你知道现在人与人之间的接触交往越来越少,前不久,我隔壁的老人死了两个星期才被发现,真是的……啊,你脖子上挂了个十字架,那不是装饰吧,啊,原来你信奉上帝,我的上帝,那太好了!我们不能这样站着聊吧,对,请进,进来慢慢谈,你想问什么都可以的……”
菲利浦微笑着进入老妪的房子,心里不觉暗暗叫苦,怀疑自己是不是把车停得太远,如果这些孤独的老人家和家庭主妇都这么热情,那他要什么时候才能够接近目标?
他从老妪家逃也似地出来时自己宝贵的时间已经少了二十分钟,这老妪不但认真回答菲利浦的每一个调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