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云秋从那天跟着杨广兴修炼了一天之后就再没出过门,除了进门前去了趟玄道阁,便再无行迹。
梅鹤青去他住处亲自去寻也不出门,说什么自己不需要别的战备了,让他们看着准备即可。
无奈,今日去琳琅殿购置商品的只有梅鹤青与松元风二人。
秋书雪以虚空为符纸,自身灵力为墨,别的防护手段都还有效,无需补充,草映霜和左焕白二人相似,不想过多依靠外物,更别提“出血”购置法器了,田从梦那小妮子爱财,认为从外面买不如自己造,正加班加点地在绘制符箓。
阮莹莹嘛,这两天不知道在忙什么,与唐方师兄在一起每日潜心修炼,好像是多了解边境战况以便上了战场做出适合的判决。
梅鹤青在心里把这些人细细捋了一遍后道:“得,他们一个个都忙,就咱俩闲着,去哪儿买?”
松元风想了想道:“先在一层转转吧,看看有没有什么稀奇古怪有特殊用途的法器,万一派的上用场呢。”
“也是,一层多为一二品法器,二层多为三四五品,三层就是六品往上的了,依咱们的钱袋子,三层是铁定上不去喽!”
松元风微微一笑,道:“不,是你上不去!”她特意在“你”字上加了重音,为的就是强调。
梅鹤青大惊:“你有钱?”
松元风不无得意地说道:“上次山长老来特意把家里给的光元拿来了,所以……哼哼!”
“嚯!家大业大的松家公主,果然不是我等平民能比的。”
梅鹤青这才想到松元风的身份,陌秋大陆赫赫有名的修行家族松家的长女,身为长女,同时为农华宗核心弟子,她在松家的地位可是备受宠爱,身为嫡系能让旁支都关照得紧,他猜这笔钱得有一半是她那个旁支家主,被叫做“松叔”的人给的。
剩下一半得是松家家主松玉华送的,至于她那亲生父母,在她备受宠爱时得有人扮演严厉角色不是?
谁都不想当坏人,就只有他们夫妻喽,反正怎么样松元风都不会心生嫌隙,无非底下抱怨两句罢了。
松元风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道:“得了吧!还平民,谁不知道你梅家二公子的身份啊!”
梅鹤青不置可否,他那不在乎的模样倒引起了松元风的感慨:“说真的,来了极宗之后,我都快忘了自己的身份了,什么名门望族,不过家业大些罢了。”
她指着琳琅殿里那道长长高高的旋转楼梯道:“我最多站在二楼,能不能爬上去得看自己本事,家业再大也不是我的。”
“有时候真羡慕你和焕白,能真正放下身份,我却不行。”
梅鹤青拍拍她的肩膀道:“算了吧,如果你生活在我们那样的家族中,我保证,一刻也不想待。”
“为什么?”
“没什么。”梅鹤青指指前面拥堵的人群道:“走,看看前面卖什么呢,万一是什么好东西可别让人抢了。”
松元风看他火急火燎的样子耸耸肩不置可否,一说到家族他就扯开话题,这更断绝了他们探究的可能。
“让一让,让一让!”
梅鹤青好像真的是好奇心爆发,边说边挤进了人群。
旁观的人被挤开也没有对其怒目而视,反倒自觉地给他让出部分空间。
这不是因为别的,每个即将出征的人都会被发放一个木质腰牌,里面存放着用特殊阵法净化后的魔物遗骸,用来告知旁人他们的身份。
在极宗,只有奋战的人最高贵。
旁人正是看到了梅鹤青的腰牌才给他让路,并投去尊敬的目光。
摊主看上去并不年轻,留着满嘴的络腮胡,五大三粗的,身上还带着疤痕,见到梅鹤青也没给多少好脸色,但总归比对其他人态度缓和:“你也要这个?”
没错,众人围观的正是摊上那两个完整的赤鳞虎獠牙。
这玩意儿不但妖气纵横,还带着点点黑煞气,证明这头妖兽是从长城外的魔域中猎杀来的,价值远超寻常。
松元风显然是第一次见,问道:“魔域也有妖兽?”
那摊主瞥了一眼松元风的腰牌,哼哼两声笑道:“当然有,魔域也不是什么都活不下去,只要你够强大,也是能把那儿当试炼场的。”
“那敢问这獠牙的来历……”
“偶然所得,运气之果。”
梅鹤青作了揖礼,问道:“请问阁下出价多少?”
摊主伸手比划了个“七”的手势道:“不议价,七百光元。”
没等梅鹤青说话,摊主接着道:“这可是赤鳞虎身上最值钱的东西,用来锻造再合适不过,做阵法阵眼也无不可,用处广大,我要的价格并不过分。”
梅鹤青面露难色:“我知道我知道,只是这将要远行,我身上实在是没多少钱了,你再降降呗。”
摊主听到这话,左右看了看他那腰牌,无奈叹道:“六百,再低我就赔了。你小子拿了材料,得活着回来啊!”
梅鹤青笑呵呵付了钱,接过獠牙笑道:“那是,活着才有更多未来嘛!”
等他们离开摊子,松元风这才问道:“你要这玩意儿有什么用?过两天就走了,你来不及做任何事。”
“谁说我现在用了?青藤也该重锻了,如今与寒云秋走的近,保不齐遇到什么事,得多加小心。”
松元风看不透:“再危险还能比的上边境?”
梅鹤青笑道:“有的危险在明处,有的危险在暗处,防患于未然嘛。”
松元风摇摇头,不再追问,转而走到二楼,问:“你去哪?二楼还是跟我上三楼?”
“走吧,跟你转一趟,反正我也没什么要买的。”
左焕白同秋书雪走在一起,这两日不打算多加修炼了,反以调养心境为重。
她们自然也戴上了腰牌,行走于众人间,确与以往不同。
左焕白道:“都说极宗内并无尊卑,现在想来确实如此。若你身份高贵却半点力不出,也不会获得特别待遇,如果你身份卑微,只要上了战场作了贡献,就能赢得他人崇高的敬意。这在华容殿是难以想象的。”
“农华宗还算和谐,倒是没听说过以势压人的事儿。”
秋书雪经历不多,对极宗的感悟没有左焕白深,但也为这种风气欣喜。
倘若人人如此,又何来世道险恶?
左焕白已经是第三十次接受陌生人的揖礼了,她回礼也回了三十次,并不觉得厌烦。
她面带笑容地对秋书雪道:“或许这时我们才算真正融入进去,以往只是人家对客人的善意罢了。”
秋书雪明知故问:“有何改变?”
“我也是主人!”
她拉着秋书雪向另一位行礼的人回礼,动作轻快流畅,连带着体内灵力的运转都稍稍加快。
阮莹莹这天没有去找唐方继续了解边境战场的相关知识,因为战事吃紧他已然先行一步,所以她直接去找孙元贞长老取一些攻伐法器。
先前她母亲在这里存了不少好东西,当然,现在的储藏有不少是各个长老赠予的,尤以赵世龙和连长老为重。
孙元贞颇为担心地叮嘱她不要逞能,战场上个人的力量有些,要懂得避其锋芒,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阮莹莹连连应下,却没打消老人家半点担忧。
她挑来挑去,既觉得去历练不应带太过强力的法器,又怕危难之际无法救下人来,两相权衡之下犹豫不定。
孙元贞看出了她的纠结,道:“战争总会死人的,你没办法保护所有人。”
“但是能救一个算一个。”阮莹莹伸手招来四颗杀阵灵珠,皆比《四兽阵》更为高级,可惜都是一次性的,不然百八十个灵珠扔上去,都不用人打仗。
想了想,她又带上了十几瓶灵丹,品秩不是很高,比较寻常,但关键时刻能拯救一个人的命。
“还拿吗?”
孙元贞知道她还是保守了,她的储物法器没有那么低等,她还能装很多很多东西。
阮莹莹摇摇头:“不了,不圆满才是圆满,我得学会接受。”
孙元贞点点头,看她离了断剑阁,走到阁旁的剑冢郑重地抚摸刚刚插下的剑,三品剑器,取名“执念”她要自己即便死了,也要继续未完的志向。
第一次上战场就留剑,很少见,但很决绝。
她是做了准备的,不是一时兴起,以往留剑没有资格,现在有了,她得抓紧。
依稀听到有人声,她抬头看去,是一群比她年长的师兄。虽然年长,却因为实力问题和她一样第一次上战场,几个人有说有笑的,把买来的一品下等剑插进土里。
他们没发现她,自顾自的说笑,互相帮着把剑插得更深。
这就是大多数极宗门人的状态,二十多岁上战场,在断剑阁留剑的品秩也不高,多余的钱都购买材料等帮助自己在战场上活下去了。
没幸存的也就那样了,除了战友基本没谁会记得他们的名字,幸存下来的往往会变得沉默、内敛,见识了死亡之后不是更加愤怒就是更加悲伤。
也不知道这一群人里能有几个活下来,但愿,众人皆无恙。
她把“执念”往下又按了按,直到再也按不下去才罢休。
此时的剑只有一半露在外面,比旁边的要矮上一点儿。
阮莹莹转身下山,和曦的阳光照在剑冢上,经年风霜的生了绣的剑失了戾气多了沧桑,新加入的剑则寒光凛凛。
或许这就是传承,死人与活人的信念一致,新人与老人的信念一致,上了战场和未上战场的人信念一致,一代一代传下去,即使时光流逝也丝毫不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