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章

  来刺杀他的人刀剑上带着毒,他受了伤又中了毒,回到卫国公府,就一病不起。

  这之后,朝中忽然有人弹劾他涉嫌通敌叛国,他拖着病体去求见梁帝。

  自梁帝还是皇子的时候,就同孟天泽私交甚笃,梁帝之所以能坐上那个位置,几乎就是孟天泽一手扶持策划的,梁帝年龄越大,越沉迷于声色犬马,后宫的美人越来越多,朝政上却不甚用心,朝中奸佞当道。

  也是孟天泽以一己之力力挽狂澜,才让梁帝坐了这么多年的安稳江山。

  没想到,此次求见,梁帝也变了一副面目。

  冷冷地说,若是事实如此,他也保不了孟家。

  其实,孟天泽也早有感觉。

  梁帝已经慢慢不信任他了,早几年便在培育亲信分他的权力,孟天泽对将军之位倒并无执念,只是还没有任何一个后生能代替他抵御外敌的入侵。

  梁帝曾笑谈,孟天泽在边关的威信远高于他,当地百姓只知孟而不知大梁皇帝。

  现在,梁帝总算等不及了。

  埋伏于军中的叛军其实就是梁帝派去的,孟天泽一回府,卫国公府四周其实就安插了各种眼线和暗卫。

  这种情况已经持续了几个月了,后来,信再也递不出来,阿寻也怕因为这些连累到林家,这才失去了音讯如此之久。

  当时孟天泽昏迷过去了,老二擅自做主将阿寻叫了回来,孟天泽清醒之后又气又怒,大发了一场雷霆。

  若是梁帝打定主意要他的命,必定不会放过孟家任何一个人,阿寻在外面才安全。

  现在,外面已经围了一层锦衣卫,梁帝之所以还没动手,估计考虑着孟天泽在孟家军中的影响,那只大梁最精锐的士兵,若是他们的将军忽然被处死,会不会暴乱。

  但是梁帝不会犹豫太久的。

  只需要一个契机,彻底撕破脸皮的时候,孟家,也就完了。

  只是,做了这么多年的将军,孟天泽也并不是完全只能束手就擒。

  府里如今还没安插上眼线,孟天泽给阿寻下了迷药,将他从暗道带了出来。

  天大地大,做了一辈子的将军,位极人臣,却在这时候发现无处可去。

  孟天泽叹道“此事非同小可,我怕连累到你们,却实在没有更合适的去处,我已经切断了所以能查到这里的线索。等他醒过来,再让他自己去谋生吧,只是不要再去接触皇家,一辈子平平淡淡,平安喜乐足矣。”

  宛桃这才从震惊中清醒过来。

  孟天泽帮梁帝守了一辈子的家门,到临了了,梁帝却要赶尽杀绝

  她来到这个世界,在依山村,桃李村,最多只面临几个泼妇和混混,到现在这一刻,她才感受到皇权的威力和无情。

  她紧张的看着杜氏。

  即便孟天泽有一定的手段,这种事情也不是一定能万无一失的,杜氏真的会愿意接纳阿寻吗

  杜氏看着孟天泽,庄重道“孟大人,以后,阿寻就是我们家的孩子,不存在连累不连累的事情。请您放心,有我们一口饭吃,就有阿寻一口饭吃。”

  她对于这些,其实也只是明白个大概。

  只是作为她,一个普通百姓,能为孟大人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孟天泽心里滋味难言。

  当时,局势已经开始紧迫,怀明不可能感觉不到,他之前从未关心过阿寻的事情,却在这次忽然传信让阿寻回来。

  他心中始终都是怨恨自己的吧。

  他这辈子,无愧于天地君王,最对不起的就是自己的家人。

  阿寻的爹孟怀晋是他的嫡长子,随他上了战场,在他眼前中箭而亡,怀晋的血溅到他脸上,还带着温热。

  这成了他后来挥之不去的梦魇。

  阿寻的娘听闻这个消息,承受不住,追随怀晋而去,留下了年幼的阿寻。

  孟天泽将阿寻带在身边,视若珍宝,但他常年不在府中,也不能给小小的阿寻多少关怀。

  怀明是庶出,资质也一般,他从来就未曾关注过这个孩子,到了后来,怀昭在外奔波,撑起卫国公府的反而是怀明夫妇。

  到了现在,这些爱与恨反倒都变得不重要了。

  最后,他还是亏欠了每个儿子。

  孟府那么多人,怀明的三个孩子,恐怕都要因此丧生,他只能救下阿寻一个。

  欠他们的,就让他来世再还吧。

  杜氏苦劝“现在不是还没有发生那样的事情您既然逃出来了,就跟我们一起,隐姓埋名,以后过普通人的生活,不要再回去了。”

  孟天泽悲凉一笑“孟家上下百余口性命,我不能丢下他们不管,再者,他们若是寻不到我,定然要搜查全国,到时候不仅会连累你们,就连阿寻也保不住。”

  孟天泽走到阿寻的床边,看着熟睡中的阿寻,伸出满是茧子的手,轻轻地摸了摸他的脸。

  这段时间,他也被困在府中,为自己的病情忧虑,为了孟府的未来忧虑,消瘦了不少。

  他还想着,一定要看着阿寻娶妻生子,到时候他就不上战场了,也不在朝为官,整天就抱着曾孙子到处逛逛,找老友下下棋,中气十足地骂阿寻没用,闲下来的时候去跟老婆子的住所,跟她说说话。

  自从怀晋走了,他就没再敢踏进去过。

  不知道老婆子还在不在黄泉路上等他。

  让她等得太久了,也不知道她有没有生气。

  孟天泽年轻的时候,曾一腔热血,为天下先,誓要做出一番事业来。

  到了如今,他满心疲惫,只希望阿寻一世长安。

  阿寻昏迷了七天。

  在第三天的时候,一个令人爆炸性的消息传遍了全国,城门上贴了重重告示,大街上百姓们议论纷纷,说卫国公孟将军叛敌通国,同鲜卑勾结,在边关拉锯了这么多年,百姓们交口称赞的战神居然是如此德行。

  现在孟府已经被抄了,孟家上下百余口人,全部被处斩,连几岁的小孩子都没放过,那几天,整个长安都是血的味道,刑场上厚厚的一层鲜血,凝结成了血块,下了几场大雨,都没冲刷干净。

  “哎呦,没想到孟将军是这样的人,真是瞎了眼,我前几天还听说书先生说他是千古战神,我呸”

  “可不是嘛,我就说,那个小小的鲜卑,怎么打了这么多年都打不回去,原来是他跟人家勾结,啧啧,不知道贪墨了多少银子呢。”

  “我觉得不对吧,边关又不仅仅是鲜卑,还有女真,还有另外两个国家虎视眈眈呢。”

  “你懂啥他要真是战神,早就把那些人打得屁滚尿流了,都是拿来骗老百姓的,还卫国公,真是不要脸”

  宛桃站在人群后面,告示上面的字红得刺眼。

  杜氏拉了她一把“还看什么快点走。”

  宛桃心里说不出来的难受“娘,将军他”

  “住嘴,那不是你能议论的。”杜氏低声呵斥,“快点走,我就不该带你出来。”

  宛桃垂着脑袋跟在后面,人群中的议论和哄笑声越来越远。

  这几天的天气一直都很阴沉。

  他们守了阿寻七天,第七条,他终于从昏迷中清醒了过来。

  昏迷了太久,阿寻缓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在林家,他愣愣地看着宛桃“我,我这还是在做梦吗”

  宛桃连忙道“不是梦,你确实在我家。”

  阿寻一把将宛桃揽在怀里,一别这么久,他想宛桃想得快疯了,偏偏一点消息不能递出去。

  他有些哽咽,跟宛桃解释“孟家被围住了,爷爷说暂时不要跟你们联系,怕连累了你们,这才没有递信出来,你生我气了吗”

  宛桃将他抱得更紧“没事,你没事就好。”

  阿寻揉揉胀痛的脑袋,这才想起来问“那我怎么会在这里”

  睡了太久,他的记忆都模糊不清了,只记得自己好像在爷爷房里吃饭,那天爷爷的精神好多了,阿寻心里高兴,这样,爷爷是不是没过多久就能恢复了。

  这次孟天泽病得严重,阿寻跟他说好了,以后再不去边关打仗了,他都这么大年纪,也该享享福了。

  孟天泽答应了他,他们还商量了到桃李村来,买一间跟林家离得最近的院子。

  还跟他说,以后要在院子里养一只狗,栽几棵树,再也不回长安了

  那之后,他就记不清发生什么事情了。

  宛桃迟疑道“是,孟爷爷送你过来的。”

  “啊”阿寻疑惑道,“那我怎么不记得我是怎么晕倒的”

  宛桃拉着他的手,道“孟爷爷说,你的武功不够好,他怕带你出来,出了什么意外,别惊动了外面的锦衣卫,就把你迷晕了,带你到了我家。”

  阿寻愣了一下“那我爷爷呢”

  宛桃笑道“孟家那件事情,还要一段时间才能处理好,他回去处理了,只是你在府里待了太久,他想把你带出来过一段时间。”

  阿寻刚刚醒,身体还虚弱着,宛桃不敢将实情说给他听,虽然,虽然这件事情根本瞒不住,但是能瞒多久是多久吧。

  阿寻还是觉得有些说不上来的奇怪。

  他刚刚醒来,身体虚弱得很。

  杜氏整天忙着给他煲汤,做菜,连喜欢跟阿寻斗嘴的宛晨也变得乖巧了许多,学着跟爹娘一样去照顾阿寻。

  他年纪虽然不大,也清楚的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宛桃几乎每天都跟阿寻待在一起。

  杜氏开始下意识地觉得不合适,后来想想,算了,就由着他们去吧。

  这段时日,是阿寻这些日子过的最幸福的时光。

  开始的时候身子很虚弱,宛桃就带着书过来跟他一起看,宛桃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香味,坐在阿寻身边的时候,他老是被这股香味勾得心猿意马。

  他左右看看,确定外面没人,就偷偷地亲宛桃一口。

  宛桃的脸顿时红了,瞪他“你干什么”

  阿寻笑得很无赖“亲你啊,要不行,你再亲回来。”

  宛桃拿这个无赖没有办法。

  有时候,看着他的背影,宛桃会觉得心中五味杂陈。

  等他的身子稍微好一点了,宛桃就跟他去庭院里走走,还没到一个月的时间,阿寻的肉就慢慢长回来了,慢慢也有了精神,同刚来的时候截然不同。

  阿寻在院子里待了一个多月,总算憋不住了,跟宛桃道“我们明天出去走走吧,老是待在家里实在有些闷。”

  宛桃一愣,心里有些紧张,她随手拿起旁边的书,翻开一页,似乎是不经意道“出去做什么你身子还没好透,见了风,要是又病倒了可怎么办”

  阿寻在院子里跑了几圈,蹦蹦跳跳的再跑回来“你看,我完全好了,我想出去走走了。”

  宛桃抬头看他“既然好了,那从今天开始就教我写字吧,不瞒你说,这段日子你不在,我没怎么练字,所以又退步了。”

  阿寻惊讶“那莫不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你还有主动要求要写字的时候”

  宛桃瞪他“你究竟教还是不教”

  阿寻只能妥协,捏了捏她的鼻子“行,你说了算。”

  俩人在院子里练了一下午的字帖。

  晚上,杜氏在厨房里炒菜,炒到一半发现没葱了,她扬声唤宛晨“去朱大婶家借一把葱过来”

  宛晨正在写一篇策论,闻言道“等一下,娘,我这很快就写完了,等会再忘了。”

  杜氏拿着锅铲没好气地冲出来“你赶紧给我去,磨磨蹭蹭的,等你写好,这菜早就出锅了”

  阿寻走出来“伯母,我去吧,让宛晨写吧。”

  刚才还奋笔疾书的宛晨忽然跳起来“阿寻哥哥,你帮我看看这结尾该怎么写,我去就行。”

  一溜烟就跑出去了。

  阿寻愣愣地瞧着他的背影,这小子不是嫌弃自己文章写得不行,从来不让他教的吗

  第二天早上,阿寻起了个大早。

  这一个月以来,他大部分时间都是躺在床上,现在总算能早起呼吸一下新鲜空气,早上的时光很是静谧,东边的天空上刚刚泛起鱼肚白,染上几丝绚丽的红色光芒。

  他伸了个懒腰,准备去开门,刚刚拉开门,还没打开,忽然听到身后林大树急切的喊声“阿寻,你要干什么”

  阿寻还没来得及回答,林大树就冲了过去,拉住他的手“你这是要往哪里去”

  “我”阿寻顿了一下,疑惑道,“我只是把门打开,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