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马保业沉思片刻,又缓声问道:“我看这次沈家的态度很强硬,不出事还好,一旦出事,只怕还得去里面待几年,后续咋处理,你想过吗?”
秦海英眯缝着肿起的眼睛,移向马保业,好半天才虚弱地说道:“没想过,沈卿卿再厉害,也不过是个黄毛丫头,她手上最多只有那些账页和票据,这能说明啥?又能证明啥?”
话是这样说,可她也看清楚马家父子今晚过来是啥意思了。
马保业看似句句话很有道理,但句句话又将马家摘干净,压根就没有要帮她的意思!
“你确定,沈卿卿手上只有那些账页和票据吗?还有没有别的东西在她手上?”
马保业不放心地又追问了一句,却听得秦海英莫名的烦躁起来。
“大队长,账这种东西,都在字面儿上的,我能有啥东西在她手上?你问来问去,不过是想打听清楚,这里面有没有你们马家掺和的痕迹,怕牵连到你们马家。”
“呵,刚才,也不知道是谁,一口一个一条绳上的蚂蚱,两家要拧成一股绳,你们真当我没听到?”
她越说越激动,顿时扯动了脸上和身上的伤,疼的她咬紧牙关,差点晕死过去。
马保业见秦海英把话说出来,索性也不打算继续绕弯子了。
他搓了搓粗糙的大手,老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沉声说道:“把马家摘干净,保住马家,你才能有机会翻身,要是马家也出了事,那个时候,才是叫天天不应,喊地地无言。”
秦海英好不容易忍过了疼痛,听到他这句话,却没有再开口。
赵勇见媳妇没说话,他那脑子,也插不上嘴。
马志敬全程工具人,跟在他爸身边,他爸做啥,他就做啥,旁的也不敢乱说话。
最主要,当着赵勇的面儿,他心虚啊!
生怕哪句话说的不对,或是看秦海英的眼神不对,让赵勇抓个现行,那可就真的完犊子了。
一时间,屋子里陷入了沉寂。
直到旁边屋子传来孩子啼哭地声音,赵勇起身走了出去,马保业才叹了口气说道:“海英,你要明白我的一片苦心,如果沈家真要你去劳改,至少有马家在,有你妹妹在,也会把你两个娃照顾好,总比指望赵勇强……”
秦海英闭着眼睛,没有说话,可被单下的手,却紧紧攥住。
马保业见她没说话,就当她默认了,起身带着儿子走了出去。
赵勇见马家父子要走,赶忙抱着孩子出来送。
刚走到院门口,马保业转身看向赵勇,低声斥道:“赵勇,我身为大队长,我不说并不代表我不知道,你差不多就行了,一个大老爷们儿,整天拿媳妇撒筏子,算啥本事?”
“我……”
赵勇抱着孩子,刚要反驳,可马保业却没给他机会。
“我啥我?你出去打听打听,谁家媳妇有你家媳妇能干?你不说供着哄着,还天天打她,你看看,都给她打成啥样了?”
“我告诉你,赵勇,秦海英能有今天这事,归根结底,全都要怪你!”
赵勇一听这话,立刻梗着脖子反驳道:“凭啥怪我?她自己做的,又不是我让她……”
不等他说完,马保业再次厉声打断他的话。
“凭啥?要不是你没本事,要不是她觉得跟你没指望,她能自己拼了命努力往上爬吗?嫁汉嫁汉,穿衣吃饭,不能穿衣吃饭,为啥要嫁汉?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不懂?你是个猪脑子吗?”
“可她嫁给我,我也没饿着过她,是她自己贪心,跟我有啥关系?我们老赵家,都是本本分分的贫农,你给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干这种坏事!”
赵勇非常不认可大队长这话,更不愿意背这口锅!
旁边,马志敬已经忍不了了。
他怒瞪着赵勇,要不是看他抱着孩子,早一拳头砸他脸上了。
“赵勇,你要是爷们,就他妈干点儿爷们的事,你说出这种屁话,我都他妈的瞧不起你!”
赵勇闻言,转头看向马志敬,瞬间,火直接烧到脑袋顶了。
“你他妈的瞧不起我?我他妈用你瞧得起?咱俩到底谁他妈的不是个爷们儿?你干的事儿,全村都知道了,你真以为我不搭理你,就是怕了你?”
马志敬脸色一僵,赶忙出声反驳:“我行的端立的正,你少往我身上扣屎盆子,我们是为了你家好,才过来一趟,你别他妈的不识好歹!”
他很清楚赵勇说的是啥事。
可他没法硬刚,也没那利索的嘴皮子!
赵勇还想再嚷嚷两句,却被马保业及时拦住了。
“行了,大半夜的,你要这么起劲儿,我干脆带你去大队部,拿大喇叭广播得了!”
赵勇这才不得不压下怒火,等马家父子出了院子,砰地一声把院门关上,又插上门闩!
屋子里,秦海英靠在床头,仰着红肿的脸,一直听着院子里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直到院门关上,她眼角才慢慢滑落一行泪水。
她知道赵勇靠不住,但他好歹是她孩子们的爹,不顾及她,也该顾及孩子们。
她也知道她和马志敬之间,没有感情,有的只是彼此的需求和利益。
这些,她明明都知道的。
可当她出了事,亲眼看到两个男人的反应,她还是感到很难过。
回想下午,马保业吼了沈卿卿一句,沈父就不干了,拉开架势要拼命。
后来,沈家的儿子们,还有沈卿卿的未婚夫赶过来,不用说话,只需五大三粗的往那一站,就没人敢再叫嚣。
沈卿卿,不愧是沈家的娇娇女!
现在想想,犯在她手上,也是她活该,活该命不好,没投个好胎,没嫁个好人,出了事都没人为她说一句话!
她的丈夫,出了事却只会怪她贪心。
而她的好妹夫,也只会遮掩撇清自己,生怕沾染腥臊。
可笑的是,就是这样的两个男人,竟然还在争论谁是爷们儿?谁不是爷们儿?
想着想着,她轻轻扯动乌青的嘴角,似是无声的笑了起来。
笑过以后,她在心里暗暗下了决定。
无论明天的处理结果是啥,她都会心甘情愿的接受!
犯了错,让人家拿了把柄,又没人帮衬,自己选的路,她跪着也要走完……
……
第二天清晨。
沈建国开着拖拉机,载着沈父和公社的人,匆匆赶回村子。
要是换做平时,公社的人才不会跟着去村子里调查,毕竟,哪个村子还没几本烂账?
可人家要是拿着真凭实据告到公社,公社就必须要进行处理,否则,让上面知道了,公社的人也要遭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