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真子带着众道士跑到后山,在张天洞的草庐前面停下。
整个龙虎山上风声鹤唳。
张天洞、赵洞庭、洪无天等人此时都在草庐内。
元军攻山,传功之事说不得要拖延。龙虎山生死存亡,不能缺少张天洞这个极强的战力。
屋子里,气氛难免显得有些沉重。元军攻山是早已料定的事,可事到临头,任谁想到龙虎山即将血流成河,心里都不是滋味。
元真子让众道士在外等候,和元袖子等元字辈祖师走到草庐房间内。
元真子道:“师兄,咱们现在下山吧?”
元军从四面合围,越早突围越好。
“不。”
张天洞却是摆手道:“元军未动,我们绝不能先动。先动手了,不是错也是错。”
“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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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群中元袖子忍不住皱眉道:“师兄,现在元军已经准备攻山了,难道咱们非得要等到他们先动手吗?到时候弟子们……”
张天洞叹息,“公道自在人心,还有天下人在看。我们龙虎山的血不会白流。”
他这是宁愿付出更大的代价,也不愿落人口实,真正背下刺杀伯颜、也速儿的罪名。
赵洞庭在旁边听着,忍不住嘴角直抽。
天师不愧是天师,这心性非同小可,竟然真是将自己都骗过去了。
真要论起来,伯颜、也速儿的确是死于柳飘絮之手,龙虎山难辞其咎,但现在听着,倒纯粹是元军栽赃嫁祸似的。
不过,赵洞庭心里没觉得有半点不好,而是觉得暗爽。
龙虎山遭了劫,但天下人都会说元朝无道,届时,整个南方抗元的力量将会更大,呼声将会更高。
这于大宋而言,显然是有利的。
“确实不宜先动,元军先动,是逼龙虎山反。到时候民心是向着龙虎山的。”
赵洞庭出声道。
众元字辈祖师微微恍然。
之前元军围山时,张天洞只是让他们不要轻举妄动,他们现在才终于明白张天洞的打算。
龙虎山可以输,但必须要站在道德的正立面。因为,这是龙虎山传承千余年来,始终恪守的东西。
只是,这却势必会让龙虎山付出更大的折损。
回过神后,元真子等人心中都不禁叹息,悄然又往屋外走去。
这时,躺在床上重伤未愈的柳飘絮突然开口,“天师,将弟子交出去吧!伯颜、也速儿是弟子杀的,理应由弟子来承担责任。”
这句话,她已经藏在心里许久了。如今元军要攻山,柳飘絮心中对龙虎山充满自责。
“傻丫头。”
元袖子眼眶微红,摇着头道:“将你交出去,那我们龙虎山的血就真的白流了。我们不承认行刺伯颜、也速儿,张夔寺都能找人假扮成你,以此为理应攻山,你要是承认伯颜、也速儿是你杀的,那岂不是更给他们口实?”
她抢在张天洞等人之前说这话,显然是有要护住自己这亲传弟子的意思。
元袖子没有道侣,终生修行,对柳飘絮这个亲传弟子,是当做亲闺女看待的。
本来有些意动的元字辈几个祖师们,听到这话,眼中光芒也隐匿下去。
交出柳飘絮,不仅仅没法让龙虎山免遭劫难,反而会让龙虎山陷入更为难堪的境地。
赵洞庭在旁边却是沉吟起来,“若是将我们全部交出去呢?”
有洪无天、许夫人、铁离断在,再加上柳飘絮,四个刺客都在。元军的确没有理由再血洗龙虎山。
他的话,让得众元字辈天师都是怔住。
张天洞轻笑着摇头,“若是如此,龙虎山岂不得受万事唾骂?”
这时,屋外突然传进来声音,“密宗法王弟子罗宗武巴拜会张天师。”
草庐外。
赫然已经有不少元军压上来,就在数百米开外,大树后、灌木丛后,到处可见箭矢冒出来的寒光。
个个龙虎山弟子铿锵将长剑拔出来,神色愤愤。
山风徐徐而过,却刮不走这里凝聚的杀气。大战,好似随时都要降临。
张夔寺带着几个将军也赶到了草庐前,在离着道士们两百余米处立足。
头戴着鸡冠帽的中年喇嘛就站在张夔寺的旁边,瞧瞧众道士,缓步上前,他刚刚的声音并不大,很沉稳,但却是凝而不散,好似带着魔力,传荡开去。
黄教,属密宗分支。
密宗法王弟子?
屋内元字辈祖师们都是露出些微惊讶之色。
对那随着元朝水涨船高,以至于声名压过密宗正宗的喇嘛教,龙虎山虽处中原,但也有耳闻。
如今在北方,也就是原北宋被金国掠夺的,后又被元朝侵略的那片土地上,喇嘛教独尊无上,已是将各教派都压得抬不起头。
密宗法王的弟子在这个时候赶来,莫不是想趁火打劫,先压下龙虎山这南方道教的扛鼎仙山?
这样想着,众元字辈祖师的脸色便有些不好看了。
有元字辈天师走到屋外,很快又折身回来,对张天洞道:“师兄,再不突围,我们怕是很难突围得出去了。”
以他们的武道修为,或许能冲得出去,但那些龙虎山弟子们,却势必损失惨重。
元真子抬头看向张天洞。
张天洞道:“师弟,你先出去见见罗宗武巴。龙虎山可以亡,但天师道不能亡。”
他这后半句话,已然表明他的态度。
元真子点点头,带着众元字辈祖师们往屋外走去。
他们的出现,登时让得气氛更为凝重起来。不过站在双方中间空地上的喇嘛罗宗武巴仍是面带着微笑,仿佛并没有感应到周遭杀气。
元真子越众而出,走到罗宗武巴近前,“贫道天师道元真子。”
“贫僧见过张天师。”
罗宗武巴持晚辈礼节,揖礼道:“再代法王问候张天师。”
元真子却没得和他虚与委蛇的心情,眼神扫过近前的元军,直接道:“有什么事,便直说吧!”
在这样的情况下,哪怕是天师,显然也不会有什么好脾气。
面色黝黑,看起来便是正统蒙古人的罗宗武巴汉语并不是很纯正,笑容缓缓收敛,“法王听闻龙虎山不仅道法精深,当为中原诸教派中的泰山北斗,于武道亦是有着极深造诣,特遣小僧来向龙虎山诸位道长……讨教。”
他前面的话还算客气,可后面这“讨教”两个字就显得很是无礼了。
这分明是来踢馆的。
有龙虎山道士气不过,出声道:“我们龙虎山岂是你们这样的化外教派可以讨教的?”
罗宗武巴豁然偏头,眼中有两道精芒闪烁而过。
紧接着的瞬间,那刚刚出声的道士竟然是忽的惊呼,而后瞪眼,就软绵绵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无数道士色变,心中惊道:“这化外和尚好高的意境!”
刚刚,罗宗武巴分明就是以意境将这出声的道士给震慑得晕了过去。
龙虎山为道教祖庭,山上道士心气高傲无可厚非,可这刻,众道士再无人敢小觑罗宗武巴这个来自黄教的喇嘛。
看他年岁,不过中年,可修为,已着实能让人心惊了。
此刻,便是连元真子等人,眼中都是闪过异色,然后脸色悄然变得沉重。
元真子缓缓道:“道友好深的意境修为,只不知道,道友想要如何讨教。”
罗宗武巴脸上又浮现高深莫测的笑容,“龙虎山是道,我教是佛,若论法,难免牛马不相及。小僧,便斗胆向龙虎山诸位讨教武道吧!”
他揖佛礼,看似祥和,但话语和眼神却是咄咄逼人。
张夔寺在后头眼中闪过几许不满之色,但是,没敢出声说什么。
如果不是这和尚赶到,说不得他现在已经血洗龙虎山了。
“好!”
元真子点头,“不过,胜了又如何?败了……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