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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流短蜚长

  元旦日的夜晚,中瑞剧坊人头攒动,这是目前全国唯一在重点历史文化街区设立的全年驻演文化剧坊,每一处细节都体现浓郁的古宅气息,彰显闽都文化的博大精深。

  一进入剧坊,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大幅传统浮雕漆画,左边过道是通花造型的服务台,右边过道的顶上是极具地方特色的拱顶,经由三坊七巷标志性的马鞍墙改造而来。顶面是人工手绘的榕州三宝之一的油纸伞,地面铺着传统手工砖,四周墙面上悬挂着一系列近现代闽都名人画像。剧坊内部还建有一座古典茶亭,茶亭背后是一条景观小瀑布,这样的室内设计十分少见。

  中瑞剧坊首创俯仰式观影体验,平常能够在这里看到有关“三坊七巷”坊巷历史的表演,多媒体科技影音与精湛的实景演艺相结合,让观众仿佛身临其境,亲身感受半个中国近现代史的人文精神和闽都文化的精髓,可谓是一场融合听觉、视觉、味觉、心灵于一体的文化盛宴。

  而今夜,这里正在上演一场古筝演奏会,数千观众席座无虚席,这些观众除了榕州本地的筝迷之外,还有闽省各地的筝迷,亦有不少筝迷从全国各地买了票赶过来看唐天齐的演出,让人不由赞叹古筝界男神唐天齐的票房号召力,而现场的观众也发现了今晚的演出节目单发生了改变,并不是唐天齐的专场,唐天齐的后面跟了一个陌生的名字:周小津。

  别说圈外人士,就是古筝圈的筝迷朋友们也一头雾水:周小津是谁?

  舞台一侧的显示屏上打出了介绍:周小津,秦筝第三代传人,古筝硕士的前面是一所很长的西洋名字的音乐学院。

  人们不由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议论着这位周小津的身份。秦筝流派在古筝圈里赫赫有名,周川老先生的“秦筝归秦”事业反响剧烈,周又商、周又宫两位秦筝传人又是业内有名的古筝大师,只是这周小津何许人也,为什么会被称为秦筝第三代传人呢?难道是周又商或者周又宫两位教授家的孩子?

  观众席上有位长发及腰的女人,三十来岁,颇有几分姿色,生得一张桃花脸,一双凤眼顾盼神飞的,皮草马甲的前襟敞开着,露出里头黑色打底衫,打底衫是黑色蕾丝质地,胸口的春光若隐若现,引人遐思。女人把脸凑近她的邻座,耳语了几句。

  女人的邻座也是个女人,年龄相仿,不过衣着打扮、气质截然不同,长头发束成低马尾,低调的灰色棉袄,不施脂粉的脸,整个人简单、朴素。

  听了皮草女人的耳语,棉袄女人一下睁大了眼睛,但旋即捂住了嘴,她猛地扭头看皮草女人,皮草女人冲她无比坚定地点了点头,一脸浮夸地压低嗓门说:“星旭妈,我的消息不会错的。”

  “真的假的,闵礼妈,饭可以乱吃,话不好乱说的啊!”星旭妈的性子一如她的外表,质朴、保守,谨小慎微。

  闵礼妈无论外表,还是性格,都是星旭妈的对立面,张扬,热情,跋扈,花枝乱颤,但她们却是好朋友。因为她们的儿子都是周又宫、盛糖两位教授的学生,因为儿子一起学筝,两位妈妈自然也就玩到了一起。有什么比赛或者考学的消息彼此分享,一起抱团,互相取暖。也有不少琴童家长,尤其是同届的,存在竞争关系,家长与家长之间当作陌路,不通往来的,但闵礼妈能和星旭妈玩到一起,多半因为星旭妈不争不抢的原因,还因为闵礼和星旭不是同一届考学的孩子,不存在竞争关系。

  两人之所以会到榕州来看唐天齐的演奏会,因为周又宫和盛糖教授都在朋友圈分享了这个演奏会的预告,为了做一名合格的家长,星旭妈将此举解读成周又宫和盛糖两位教授在帮唐天齐的演奏会打广告,拉票,于是必须来听唐天齐的演奏会,何况闽浙两省交界,榕州距离江南室也就四小时高铁的车程。星旭妈想要旅途有个伴,于是拉了闵礼妈一起,两个人分别了买了两张一等座的票,带上星旭和闵礼,直奔榕州,刚好趁机带两个孩子参观一下著名的“三坊七巷”。

  适才,星旭妈咬耳朵告诉闵礼妈的消息,对于闵礼妈来说,就像个炸弹,炸开来,叫人粉身碎骨,她只想躲这个炸弹远远的,但星旭妈却把这个炸弹热情洋溢地捧到她的耳朵边,一副“因为你是我朋友,我才告诉你”的亲密姿态,因为对于星旭妈来说,这个秘密不是炸弹,而是夜半的昙花,盛开得多姿多彩,却只有她独赏,有点孤独。

  星旭妈可不是“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的君子,星旭妈纯粹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那种人,这么惊心动魄的绝密风景,只有她一人欣赏,无人分享心情的滋味太不好受了,有点独孤求败的意思了。

  星旭妈必须找个人分享这个秘密,于是她把这个秘密告诉给了闵礼妈,闵礼妈嘴严,老实,不会轻易将这个秘密说出去,因为这个秘密的真实性星旭妈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单纯就是星旭妈的联想与推测,如果传得人多了,搞不好就变成谣言,而她就成了谣言之母。

  闵礼妈不同,闵礼妈理智、理性,做事有分寸,就算这是个谣言,空穴来风,到了闵礼妈这里定能被止住,所谓谣言止于智者。

  所以,星旭妈喜欢和闵礼妈做朋友,星旭妈享受了传播谣言的快感,闵礼妈又能向她提供“谣言止于智者”的保障。

  所以星旭妈在闵礼妈耳边把这个谣言连说了三遍:周小津是周又宫教授的儿子!而闵礼妈也回了她三个:怎么可能?

  星旭妈挽住了闵礼妈的胳膊,将整个脑袋都凑到了闵礼妈的耳朵上,浮夸的嘴部动作却只发出恰到好处的声量,只叫闵礼妈一人听得一清二楚:“古筝圈的老师告诉我的,不会有错的。”

  星旭妈不但送儿子学古筝,自己就是教古筝的,认识不少古筝圈的老师,听到些内部消息不稀奇,但这个消息无论如何都不能让闵礼妈消化,周又宫教授和盛糖教授只有个独女,叫周琬徵,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何时听过两人还有个儿子的?星旭妈却说,周又宫教授和盛糖教授结婚前,离过一次婚,你晓得伐?

  闵礼妈不晓得,星旭妈又问,周又宫教授第一任妻子是民族乐团一个敲扬琴的演奏家,你晓得伐?

  闵礼妈晓得个屁。

  星旭妈朝剧坊屋顶翻了个白眼,你怎么什么都不晓得?

  闵礼妈没有不高兴,只有诚惶诚恐,星旭妈见闵礼妈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便谆谆教导起来,据说周又宫教授和前妻生了个儿子的,因为周又宫教授再婚了,这个前妻生的儿子打小是跟着姑姑周又商教授长大的,如今这周小津的简介上写着“秦筝第三代传人”,那定然就是周又宫教授和前妻生的儿子咯。

  星旭妈八卦完,希望闵礼妈能接着问她,为什么周又宫教授的儿子要跟着周又商教授长大呢?是盛糖教授容不下继子吗?这样,八卦的气氛又能往高了烘托,然而闵礼妈抓不住重点,问的却是:为什么周教授前妻不要孩子呢?父母离婚,孩子不一般都跟着妈妈生活的吗?

  星旭妈顿觉寡然无味,心里嫌弃闵礼妈没劲,说了句“那我就不晓得啦”,终结了聊天。

  舞台上,唐天齐已经携着周小津走了上来,相比唐天齐hold遍舞台的气场,唐天齐身旁的那位新人气质就很清新,他顶着一张对于现场观众来说完全陌生的面孔,却也是一张叫人过目不忘的俊朗清隽的面孔,向台下观众微微鞠躬,便与唐天齐一起走到各自的古筝后面坐下。

  观众席的贵宾席的位置上,陈玉春扭头看向一旁的陈千禾,露出询问的目光,陈千禾冲他点了点头,这算是确认了周小津“秦筝传人”的身份,陈玉春内心顿时泄了气,怪不得这孩子不肯拜他为师呢,原来是秦筝流派的传承人。

  老人家在舞台上流泻下来的韵味浓郁的秦派筝音里,幽幽叹了口气。

  贵宾席的另一侧,坐着一排周家人:周又商和周又宫一家三口,他们是专程来看这场演奏会的,只是事先让苏媛对周小津保密,想给周小津一个惊喜,但不知这对于周小津来说,是惊喜还是惊吓。这孩子的性格,周家人都有些拿不准。

  远在西京的周家别墅内,周大山已经收到了周又商和周又宫发给他的周小津的照片和视频,嘴角忍不住向上扬起。

  “骄傲了吧?怎么说都是你儿子。”耳边蓦地响起丰教授的声音,周大山神色一凛,向上扬起的嘴角立马收住,继而向下弯去,他没好气地说:“阿商和阿宫他们以为这么做,这小子就会领情吗?这小子就是吃里扒外,不知好歹,他清高,他不想依附咱们周家,他不会感恩的,他就是一只养不熟的白眼狼!”

  丰教授看着周大山,笑而不语。

  周大山被看得有些发毛:“妈,你这么看着我干嘛?我是说真的。”

  “真什么?小津为什么不领情,他和自家姑姑、叔叔又没有仇,和他有过节的只有你!”

  “妈!”周大山有被老太太气到,如此直言不讳,也不怕戳人心窝子,就不能给他留点面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