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6章:害怕她的眼泪

  深秋,金陵窗外风雨交加。

  屋子里一灯如豆,隔绝了外界的风雨飘摇,一时岁月静好。

  案上的鎏银鹤首香炉,里面又重新点了一把水沉香,青烟渺渺,昏黄色的灯光下,照在屋子里依偎的两个人身上,有一种说不尽的缠绵悱恻。

  沈归晚靠在萧霁的怀中,瞧着他笨拙却又小心翼翼的模样,觉得十分有趣。他的手指穿梭过头皮,似乎整个身心都跟着一齐放松了,在那熟悉温暖的怀中着,闻着那好闻的水沉冷香的味道,沈归晚慵懒的模样此刻就像是一只在熟悉环境中的猫儿,就差发出呼噜的声音。

  就在快要昏昏欲睡的时候,她倏然想到什么一般,一双桃花眼睁得又圆又大,清凌凌的目光望着萧霁道:“萧霁,你方才是不是哭了?”

  萧霁擦拭着她的长发的手微微一顿。

  不过片刻的功夫,此时萧霁的面容已经恢复了往日里的波澜不惊,闻言面无表情的说道:“你看错了。”

  但这个时候,小姑娘却偏偏就和他较起真来了,她定定的看着萧霁

  道:“可我方才明明看见你的眼眶都红了。”

  “是你的幻觉。”

  萧霁声音依旧是波澜不惊的说道,帮她擦头发的手力道加重了几分,沈归晚嘶了一声道:“我不说就是,你干嘛要报复我的头发啊。”

  看着小姑娘气呼呼的模样,萧霁不由笑了,但手中的动作还是下意识的轻了几分,问道:“为何要回来?”

  沈归晚的眼神微微闪了闪,但片刻之后,还是学着萧霁,用他那淡然的语气道:“走的匆忙,有些行礼我还没收拾呢。”

  宋瞻目光幽幽的望着她,那眼神清亮如雪,似乎能看穿人心一般。

  沈归晚被看的莫名生出了几分恼意,气哼哼的说道:“除了行李外,我还忘记一件事……我派人软禁了秦城主的家眷,走的匆忙,我忘记告诉他了。”

  闻言萧霁看着她,又好笑又无奈道:“秦致远这几天差点将金陵城都翻了过来,没想到竟然是你做的!”

  原来青云山的事情结束之后,秦致远发现,自己的妻儿竟不知何时被人掳走了,正满金陵的找人。

  几个和秦致远不和的世家,被他用严刑逼供了个遍,但依旧还没找到下落,没想到竟是沈归晚干的好事!

  沈归晚也有那么点心虚,但不过片刻的功夫,还是理直气壮的说道:“这也不怪我,谁让秦致远行事鬼鬼祟祟,我哪里知道他竟是好人。既然赴他的鸿门宴,我肯定要留一手了!”

  这倒还真的像是小姑娘的性格,做事留后手,如果那日秦家真的有问题,起码还能在身边留一个保命符。

  只是那时的沈归晚也没想到,后面的下一列的发展竟是远远的超乎了她的意料之中。

  秦家的陷阱一环扣着一环,险象环生,就连秦致远在其中也不过是扮演着棋子的角色……

  只是,他是萧霁的棋子!

  “秦致远是你的人为什么不早说,枉我还为你提心吊胆了那么久呢!”

  某只气哼哼的说道,就要找萧霁兴师问罪。谁知一个起身,太急了直接额头撞在萧霁的下巴上……

  萧霁还没说什么呢,她反倒是捂着额头,双眸噙着泪控诉着萧霁。

  无奈,萧霁一边帮她揉着额头,又好气又好笑的说道:“怎么都这些年了,行事还是如此的浮躁……”

  倏然,原本温馨的气氛在这一刻变得凝结了起来。

  沈归晚想到了很多年前的长安,那个时候她和兄长初入军营,却被萧霁一眼识破了身份,将她留在了身边端茶倒水。

  燕大小姐在家中娇生惯养,在天宗山上的时候也有师兄照拂,何曾做过这些服侍人的差事。

  摔碎了茶盏、打翻砚台,弄破萧霁上朝要穿的朝服是常有的事情。

  一开始萧霁是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留在自己的身边收拾一顿,末了之后才发现被收拾的人是他!

  那些过往,如今回想起来竟已是隔世经年,都已经那么久了啊……

  一时二人陷入了沉默之中,此时沈归晚看着萧霁,只见他素日里沉着镇定的眼眸,此时藏着复杂的情绪,他深邃的眼眸微垂,但……

  沈归晚却抓住了他的衣襟,定定的看着他。

  她的模样,与记忆中的并无半分相似之处,但无论是如今的沈归晚还是当年的燕徽,都有着一双非常漂亮的桃花眼。

  眼尾上挑,形状似是桃花,却要比桃花眼要圆。眼眸黑白分明,眼波流转之间澹然生烟。

  这个时候,她的眼中带着几分凛冽之意,但急促的语气还是出卖了她此时内心的焦急与惶恐……

  “都这个时候了,你难道不应该说些什么吗?”

  萧霁沉默了片刻,之后缓缓开口道:“你是哪里来的人手,竟能在金陵城绑人?”

  沈归晚原本拎着他衣领的手更加用力,尖锐的指甲似乎要陷入了掌心之中,可见手背上的青筋,咬牙切齿道:“我冒着雨连夜赶来,不是听你说这些废话的!”

  她的眼尾微微泛红,眼中已有泪意汹涌,可偏偏还是强忍着。此时的她,看起来像是一只被激怒的小兽。

  萧霁担心她伤着自己,将她的手包裹在了掌心,轻轻地拨开她那紧握的掌心,轻叹一声,道:“那你想要我说些什么呢,阿徽……”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他的声音变得很轻很轻,如那一吹就散的青烟,可听在她的耳中,却恍若是晴空下的一道惊雷!

  ‘阿徽……’

  多少年了,都已经没有人再叫过她这个名字了。

  在很多个夜晚从梦靥中醒来,她看着铜镜中那一张陌生的面容,都快忘记了自己本来的模样。

  仇人,远在千里之外的长安;曾经爱过的人,近在咫尺,但她都无法靠近!

  隐忍了数年的痛苦和血泪,在听到这一声无可奈何之中藏着宠溺之意的‘阿徽’的时候,这一刻……她眼眶中的眼泪,终于忍不住坠落而下!

  这一刻她不想让他看见自己如此脆弱的模样,用另外一只手捂住眼,可同样被他用那样温柔的、却强势的不容人拒绝的力道,轻轻拨开。

  他那宽厚、温暖的掌心,覆盖上了她的眼眸。

  他,也害怕她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