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十二只看见了沈归晚的脸色变了又变,也不知在琢磨些什么。
而他的心底,不知为何突然有一种……不安的预感!
但不过顷刻的功夫,只见沈归晚很快就收敛了脸上复杂的神色,望着十二笑道:“我见你面色发白,说话气虚,是受了内伤?我这里有上好的伤药,你要不要!”
说着也不知她从哪里变了个布兜出来,嘴角噙着笑,像极了……街边兜售假药的江湖郎中!
与此同时,前厅中响起了孙桐生那凛然正义的声音:“燕相罪行罄竹难书,不奏请长安,为老将军当年兵败之事正名,洗刷当年冤屈,更待何时!”
孙桐生是连夜从临安赶到金陵,一早就去书房堵住萧霁为的就是给萧老将军正名之事。
萧老将军一生从无败绩,可因当年小人陷害玄墨城失守,战死沙场,且被百姓唾骂,怎不令人扼腕!
纵使没有证据,但在他们这些老臣们看来,当年陷害萧老将军的人就是大奸臣燕相!
他们对燕相以及整个燕家恨之入骨,恨不得食其肉饮其血。如今燕家被圣上诛十二族,以孙桐生为首的老臣旧部拍手叫好,终于等到这天,然后便迫不及待的来金陵,借着朝会的机会让萧霁上书长安,再给燕相那个逆贼的罪名添上一笔。
朝会开始前,连夜赶到金陵的孙桐生事先到萧霁的书房商议这事。
他原本以为,萧霁为父报仇心切,定然赞成,但却没想到萧霁却道:“先生对萧家忠心耿耿,又是家父麾下的旧臣,此事本侯就不瞒先生了,当年玄墨城失守疑点重重。陷害父亲兄长他们的人,本侯一概不会放过,但本侯也不会做出落井下石的事。”
萧霁一番解释孙桐生却一句都没听进去,立即气道:“什么叫做落井下石,那是让燕相老贼血债血偿!玄墨城最大的原因不就是燕相从中作梗导致援兵没能及时到来,还有什么疑点,难不成侯爷您还怀疑自家的兄弟?”
萧霁知道孙桐生性格古板固执,年纪大了更加听不得别人劝,依旧耐着性子解释道:“此时长安正是动荡之时,圣上又派遣金吾卫来金陵,不知何意,若此时本侯贸然奏疏前去长安,恐会成为把柄。现在兵戈平息,南方正需要休养生息之时,以百姓为重,本侯暂且不想多生事端。”
萧家是将门之后,萧霁自幼随父兄南征北战。他的父亲,被北玄誉为战神的英武大将军,望着那满目疮痍的城池,曾对叹息说这烽烟之下,战火绵延,苦的是那些颠沛流离的百姓。
人生于天地之间立足,求的不是战无不胜,名垂千史,若能止息兵戈之祸,让百姓安居,方为大丈夫。
多年后,他重新收复玄墨城,站在城楼之上,瞭望着夜色下沉寂的城楼,脑海中浮现的是父亲的教诲。
萧家满门忠烈,当以百姓苍生为念。
先有民,再有国;先有国,再有君。
比起黎明百姓的安危,北玄也好,宴氏皇族也好,算得了什么。这也是萧家与燕家,萧老将军与燕相之间的最大分歧所在。
萧家觉得燕家一味的忠心王室乃是愚忠;而燕家视萧家忤逆不逊,实则为乱臣贼子!
但执拗的孙桐生并没有将为了南方百姓的一番话给听进去,他心中只有萧霁不想多生事端几个字,只觉萧霁在为父报仇之事上,太过于优柔寡断。
一旁武衡听着两个人对话都在为孙桐生捏了一把汗。
他家侯爷可不是什么有耐心的人,若这一大早在书房和侯爷叫板的是顾青篱一行人,早就被拖下去打板子了,哪里还和他这么多废话。难得见萧霁如此有耐心,还不是因为孙桐生曾经跟着老将军出生入死,为萧家效忠多年的旧情。
但孙桐生显然是将萧霁的忍让当做了懦弱,越发得寸进尺,一早他就跟着萧霁,从书房到了来燕堂。恰好瞧见了陆行止一行人带着沈归晚过来,本就憋着的火气‘蹭’地一下生了起来。
他觉得这次在针对燕家的事情上,萧霁之所以如此优柔寡断,定然是因为沉迷于美色之中,因儿女情长误了大业,更忘记了仇恨!
他将所有不满都发泄在了沈归晚的身上,故意没事找茬,谁知沈归晚也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他非但迁怒没成,反倒是被沈归晚气的灰头土脸的。
当然,生气归生气,依旧不损孙老的战斗力。他明知萧霁不悦,但还是故意在朝会上提出,他笃定众目睽睽下萧霁无法拒绝。
毕竟忠义仁孝四个大字压着呢,为父报仇天经地义,任凭他是权倾一方的雪衣侯,也不例外。
再说了,若连父亲的血海深仇都能忘记,他又如何能取信麾下的将士,让那些臣子替他卖命!
有了孙桐生开了这个口,一同随他从临安来的老臣也纷纷附和。
他们大多数都是当年跟着萧老将军南征北战的老臣,如今本该是颐养天年的年纪,却为了老将军的事如此奔波,可见其忠心。
相比较这些老臣们的情绪激扬,萧霁面上神色依旧波澜不惊,拨动着垂下的那截青绿色流苏。
此时跟随着萧霁多年的几个心腹都看出来,侯爷耐心即将耗尽了。
一旁陆行止见状,连忙将孙桐生搀扶起来,道:“孙老大人您这一跪不是让侯爷为难吗,侯爷又没说不查老将军的事,您这一跪反倒是显得侯爷没孝心。今日朝会咱们先听其他大人将各地的政务汇报完,您这事如此重大,自然是要压在后面大家商议着来的。”
陆行止这个探花郎,将在宦海沉浮多年,平日里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发挥的淋漓尽致的。其余人十分敬佩的瞧着陆行止半哄半骗的总算将孙桐生扶了起来,才避免了更大的矛盾发生。
就在众人见气氛缓和了些,陆行止心中松了口气,心想着自己帮侯爷解了围,应当能为今日清晨的莽撞将功赎罪了……吧?
而萧霁,则是依旧轻捻着手中的流苏,望着陆行止,淡淡问道:“陆大人,听说清河县那里有些不太平,书生聚集闹事,这是为何?”
猝不及防被点名的陆行止面色微变,笑容凝滞在了脸上,一时间竟没反应过来去回答!
陆行止在一众官员中,是行事最为机敏,也是最得萧霁信任的一个。只是今日不知为何,神色感觉有些不对劲,像是有心事的样子。
而听见萧霁波澜不惊的声音,素来从容不迫的陆行止,此时眼底闪过了一丝慌乱,但见萧霁都看向自己了,不得不回道:“清河县的那些书生闹事,一切起源于燕相……谋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