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水阁中的挽歌

  沈归晚最终答应了帮安贵。

  反正她是要对付沈繁漪,揭发她的种种罪行,也是沈归晚要做的事情之一。至于安贵所说的效命于她沈归晚没放在心上。

  毕竟顺手的事而已,沈归晚不想挟恩图报,如果她那样做岂不是和沈繁漪没什么区别了。更重要的是,失去亲人报仇心切的安贵与她何其相似。

  不过让沈归晚没想到的是沈繁漪竟是那般的耐不住性子,才掌管了沈家没几天,便就迫不及待的在老夫人寿宴上动手了。

  在沈夫人离开后,沈归晚看着跪在地上的安贵,淡淡的说道:“没什么可解释的。无论中间过程如何,我确实是利用了你,来对付沈繁漪。”

  “但这样,会让夫人误会你……”

  安贵不理解,这位沈三小姐其实很心软的一个人,方才为何会在沈夫人面前说下那样一段狠话。

  沈归晚闻言却笑了,眼底带着讥诮之意道:“误会就误会吧。”

  本来就不是什么真正的母女,如今是沈繁漪,后面还有她记挂的沈繁锦,这样骗来的母女情深还能维持多久呢?

  沈归晚本就是当断则断的性子,却偏偏沉迷于沈夫人身上那一种温柔包容的母爱,无法自拔。今天发生这么多事,倒正好让沈归晚警醒了。

  这里春禾不知道沈归晚心中想法,只觉得今天晚上喝过酒的小姐眼睛特别的好看,比天上的星星还要明亮,可又似乎带着泪意?

  安贵还想再说,却被沈归晚摆手打断了:“别说了,说多了我头疼。”

  春禾是个实诚的性子,一听沈归晚头疼那还了得,便要扶她下去休息,却别沈归晚拒绝了。

  安贵倒是看出来了,沈归晚是嫌他们烦了,倒十分懂眼色的提出告退,却没沈归晚给的银子。沈归晚叫住他,道:“别怪我提醒你啊,林明轩那性子狭隘多疑,肯定怀疑你被我收买了,你还是找个地方避一避再说。至于你弟弟的仇……等到了合适的时机,我再通知你。”

  之前燕云楼的混混被灭口,平安街有关的人也都死了,他们手中只有手帕与小乞丐的证词,还是不足能将沈繁漪绳之以法。

  安贵应了一声,踌躇了片刻之后,他还是艰难的向沈归晚开口道:“临走之前,我还有件事情想拜托三小姐。我的妹妹还住在平安街,我怕我走之后林家的人会找她麻烦,如果……如果三小姐方便的话,能不能照看一下她。”

  说到这里的时候,安贵有些不好意思,似乎他麻烦三小姐的太多了。

  谁知沈归晚直接没有任何迟疑的就点头应了下来,倒不是她多么的古道热肠,而是单纯的因为……太吵了!

  她今晚只想听曲喝酒,这些一个二个的怎么这么烦啊。

  春禾看出了沈归晚的不耐,拉住了还想磕头谢恩的安贵就离开了。当然,离开的时候还是十分尽职的将披风给沈归晚披了上。

  伶人重新被带上了水阁,因着沈归晚给的银子丰厚,足够她赎身的,自然不惜冒险来唱曲。

  “小姐还想听什么曲子?”

  此时月上中天,暮春的时节带着凄然的寒意。

  站在水阁之上,向下看去,四周只见月色凄凄,谭边梨花,临水照影,被风吹过白色的花瓣如雪纷纷,和着远处传来声声鹧鸪声,有一种说不出的孤寂之感。

  沈归晚长叹一声,很久很久之后,方才开口道:“会唱《叹百年》吗?”

  伶人闻言,微微一愣,片刻之后方才道:“这……这是北方的挽歌,奴儿时曾在长安听过。”

  沈归晚拿起了一旁的竹箫,声调婉转哀伤……

  伶人打着手中的檀木拍子和着萧声而唱道……

  ‘问蓬莱何处,

  风月依然,

  万里江清。

  休说神仙事,

  便神仙纵有,

  即是闲人。

  笑我几番醒醉,

  石磴扫松阴。

  任狂客难招,

  采芳难赠,

  且自微吟。’

  暮春的夜晚,词曲词怨感,听之莫不泪下,在这暮春的季节,显得分外凄凉。

  悠扬的萧声穿过了月色的屋檐,飞入谁家庭院?

  这个注定着是不眠之夜的夜晚,有人凭栏独立,听着这萧声动人,一时怔住。

  “朝中已明令禁止不许奏乐,是哪个府上如此大胆,竟光明正大的违背朝廷禁令。”

  绯衣男子身边的侍从斥责着那夜晚吹箫放歌之人,话音落下,便见那绯衣男子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不满道:“聒噪。”

  知道自家主子性格阴晴不定,底下的侍从不敢再说话,连忙退到一旁做个哑巴。

  直至月上柳梢,水阁之上沈归晚将酒壶都喝空了,伶人的嗓子暗哑,沈归晚让她下去休息,自己依旧独留在水阁上望着水中月色,月下梨花,思绪飞到了万里之外的长安……

  一阵风过,带着淡淡的暖香,片片梨花落在她的衣襟上,天地之间一片苍白,鹧鸪风声,是为谁而唱的挽歌?

  ‘俯仰成陈迹,

  叹百年谁在,

  阑槛孤凭。

  海日生残夜,

  看卧龙和梦,

  飞入秋冥。

  还听水声东去,

  山冷不生云。

  正目极空寒,

  萧萧汉柏愁茂陵。’

  从月上中天,到晨曦微光,似乎那凄然的萧声未断,一直到天明。

  正是时节薄寒人病酒,划地梨花,彻夜东风瘦。

  晨曦微光,薄雾轻烟,这金陵的清晨薄雾未散,院子里的青草上沾着晶莹的露珠,这是与长安截然不同的江南。

  “主子。”

  而在不远处的府邸,绯衣男子收回了手中的玉箫,吩咐道:“去查,昨夜吹箫是何人。”

  分明远在金陵,为何会听见了长安的曲调?

  晨曦的风拂过,沈归晚她昏昏沉沉的裹紧了披在身上的披风,茫然的睁开了眼。

  才发现自己在水阁中睡了一宿,周边都是酒坛子。晨曦的光照在身上,她迷茫的眼渐渐地聚拢,揉了揉发胀的额头。

  虽平日里千杯不倒,但喝了这么多酒,又在水阁中就这么睡了一晚上,难免有些头疼。

  昨晚昔年再长安一幕幕走马观花般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半醒半梦间,竟然梦见了萧霁,太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