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二的惊讶不是装的。
毕竟方才他之所以提及山河阙,并不确定沈归晚真正的目的,如今听着她那波澜不惊的声音,这才反应过来,还真被他给蒙对了!
这金陵城中对山河阙虎视眈眈的势力本就对,连神医谷也插上一手,事情倒显得越发有趣了。
容二望着沈归晚波澜不惊的神色,不禁开始猜测她到底什么来历?
容家人本就心眼多,如今因为沈归晚一番话,让容二不由联想到了许多个猜测,当然这些沈归晚并不在意。
她如今还没能与神医谷的人联系上,在金陵完全只能靠一张嘴忽悠人。她行事越让人琢磨不透,引起对方的怀疑和联想,对于沈归晚而言反倒是一件好事。
有所怀疑,便不敢轻举妄动,在危机四伏的金陵城也是个保命的方法之一!
容二心中盘算了许久,然而得出了眼前这个人远没表面看起来那般简单,暂时不宜得罪的结论。
思及此处,容二也就没有再卖什么关子了,从袖子里抽出了个信封,一面道:“这是今天刚从长安送来的消息,真没想到啊,不过区区数月的时间,这金陵风平浪静的,长安却是翻天覆地。你说那燕氏也算是百年世家了,女儿还是皇后,怎么好好的想不开谋反呢,如今倒好了,被诛十二族,连只狗都没留下,这皇帝心够狠的。”
时隔数月,这是沈归晚第一次听到燕家的消息。纵使早有所心理准备,往日里心性再沉稳,但听到如此噩耗,一阵悲痛涌上心头,身形也不由一阵摇晃……
这里沈归晚看着容二手中的信封,一时间竟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她的手根本就不受自己的控制,近在咫尺,竟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为了不让容二起疑心,她拼命的压制着翻涌的情绪与心中的悲痛,方才伸手去接。
轻飘飘的一张纸,此时拿在沈归晚的手中,却是重若千钧!
在这样的时候,纵使用尽了全身的自制力,可当街过容二递来的信封时,她还是控制不住的一个踉跄。
“你这是怎么了?”
容二看着沈归晚迟钝的动作,不由疑惑的问道。
沈归晚此时用尽了全身的自制力,方才让自己的脸色看起来如旧。听见容二问,她道:“没什么,只不过有些意外罢了。听说那燕家也是如今新帝的母族,待他有扶持之恩,怎么会一个不留呢。”
她语气说的是在太平淡了,像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在惋惜着君恩无常,大族的覆灭。
纵使如容二这样精明的一个人,清亮如雪的目光落在沈归晚的身上打量试探着,竟也看不出半分的异样,道:“你说的倒也没错,而且我还听说那如今圣上的皇后,也是燕家人,怎么说也算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了。”
听到这青梅竹马四个字,沈归晚只觉得胃里面一阵翻涌恶心。
好一个晏元祈啊,如此心狠手辣,斩草除根。丝毫不念昔日燕氏扶持之恩,如此忘恩负义狼心狗肺之徒,妄为一国之君。
沈归晚此时心中恨意翻涌,心口有一种尖锐的疼痛蔓延,锥心之痛,宛若回到当日的未央宫……
喉咙一阵腥甜,她生生的咽了下去,她按下心中滔天恨意,以及恶心感,以一种谈论与自己毫不相干的语气,故作惊奇的说道:“也不知那位皇后怎么样了?”
容二摊手,道:“后宫的事,我就不知道了。长安那里消息现在封锁的严密,纵使是容家人,也只能打探到外面的消息,你没看见么,如今金陵各大世家贵族都不知道长安之变,一个个还在准备着参加沈家那位老夫人的寿宴了。”
鬼市的消息灵通,金陵世家的那些举动自然是瞒不过容二的眼线,说到这里的时候,容二看了面无表情的沈归晚一眼,又道:“你还不知道吧,那些世家都是看在燕家的面子,对沈家唯首是瞻。如今燕家没了,这金陵世家内部估计得重新洗牌了。”
沈归晚却来了句:“福祸相依,燕家没了,谁知沈家会不会又有了其它靠山呢。”
毕竟沈繁锦肚子里可是有了晏元祈的骨肉呢。
容二听出了沈归晚话里有话,一双眼‘噌’地亮了起来,道:“难不成你有什么内幕消息?”
八卦,亦是容家人的天性。
沈归晚面无表情的推开了凑到自己面前的大脑袋,十分冷酷无情的说道:“没有,猜的。”
容二心知沈归晚分明是在故意敷衍,只是沈归晚这性子吧,不想说的事情是不可能透露半句的,纵使心里头好奇的要命,但也没办法问出来。
但他依旧不死心,望着沈归晚又尝试性的问道:“你干嘛如此在意长安的消息,难不成是你们沈家想要重回长安?”
这沈家这些年在金陵过的也算是风生水起,只是当年沈修仪身为国子监的祭酒,因种种原因辞去官职以布衣之身回到金陵,心有不甘。这些年沈修仪结交名流,大概是有重回朝堂之心的。
沈归晚见他果然查过自己的身份,才知道她是沈家人,眉梢微抬,眼中带着精光的容二,故意说道:“是又如何。只是可惜啊,如今沈家在长安的靠山没了,若想回长安,也不知等到何年。”
不过如果晏元祈册立了沈繁锦为皇后的话,那沈家重回长安指日可待了。
容二并不知这些内情,道:“燕氏没了确实可惜,不过这些年燕氏把持政权,民间早有传言说什么只知燕相而不知天子,这燕家和新帝之间,迟早有这么一天的。”
沈归晚只觉方才压住的心口疼痛蔓延,冰冷的寒意从脚底升起,将她整个人都冻结住了!
燕家一族对皇室忠心耿耿,当年在金太后垂帘听政时期,保住了多少宗亲。后来为了助晏元祈,燕家一族更是元气大伤,就连父亲虽心中万般不舍,最终还是决定让她入宫,便是因为当年晏元祈刚登基不久,朝中人心不稳,需要燕氏女入宫帮助晏元祈。
她是长公主之女,燕相嫡女,没有任何人比她更合适了。
燕家为了皇室鞠躬尽瘁,燕家的儿女都为皇室而生,舍弃小我,最终换来的只不过是觉得燕相独揽大权,成为皇室的威胁,是何等的讽刺啊。
沈归晚心中只觉得无尽悲凉凄楚,为自己,为忠君为国的父亲,为无辜受到牵连的燕氏族人。
不知怎的,在这样的时刻,她突然想到了萧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