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竹苑中，沈归晚看着沈夫人那凝重的神色，才知她不是在开玩笑，艰难的开口道：“这……”
沈归晚也怀疑过沈繁漪的身份，凭借着原主的记忆想要找到苛待她的农家妇人，也暗中派人去查过，但一无所获。
也就刚才，沈归晚故意在沈修仪的面前提及青云山的事，对沈繁漪的身份开始产生了那么点怀疑。
毕竟这沈繁漪若只是出身农户而已，沈修仪和老夫人如此费尽心思护着她是为哪般？
但却没想到她会是沈家的骨血，那这一切的疑惑便就有了解释。沈归晚想了想，然后道：“是二叔的孩子？可父亲却如此厚待她……”
毕竟沈家几个兄弟中，最不靠谱的就是沈家二爷，什么通房姨娘一大堆，他又和林昌茂那样的好色之徒交好，所以做出什么出格的荒唐事，沈归晚丝毫不觉得意外。
但沈修仪对沈繁漪维护的态度着实让人意外，沈归晚琢磨了会儿，方才道：“难不成是因为她生母的原因？”
沈夫人沉默了会儿，方才道：“不，你只说对了一半。”
闻言，沈归晚一时没有明白她的意思，反应了会儿，微微有些诧异。
不是吧！
沈修仪看起来挺要面子的呀，总不能在外面和别的女人生了孩子，调换了沈夫人的孩子，将外室的孩子养在了沈夫人的膝下？
那何其的荒谬啊！
又……何其的残忍！
且沈夫人又不是什么容不得人的性子，府中沈修仪那陆姨娘以及两个庶出的子女不是好好的么，他至于做的这么恶心的事吗。
可……此时沈夫人虽没说话，但那苍白的神情，明明白白地告诉了沈归晚，她心底的猜测十有八九是真的！
沈归晚看着沈夫人欲言又止。
平日里，她虽能说会道，但在这样的时刻，竟也不知该说什么来安慰她。
只见沈夫人伸手去拿茶壶倒水，但不知为何手在颤抖，茶水洒了一桌子都是。
沈归晚默不作声的接过了沈夫人手中的茶盏，倒了一盏递给她。
夕阳透过那绿纱窗照了进来，本是柔和静谧的黄昏，但此时因房间内突如其来的安静，变得有些寂静。氤氲的水汽之下，沈夫人的神色看起来有几分晦暗不定。
她素来是温柔的，纵使面对老夫人的误解和二夫人的刁难时，甚至是沈修仪的额冷落时，她都是柔顺的承受着，从没有任何的不忿之色。
但这一刻，沈归晚在她的眼底，第一次看见了凝重沉痛之色，艰难地将自己这些年，腐朽的伤口，暴露在了这个孩子——唯一一个，真心对待她的孩子面前。
许久之后，沈夫人将茶盏中的茶水喝完，握着空杯子许久，才缓缓开口，对沈归晚道：“看见你父亲书房中那幅牡丹图了吗？”
沈归晚想到几次去书房，那一张姝丽浓艳的牡丹图，与沈修仪清雅的风格格格不入，猜测道：“那牡丹图，与那个女子有关？”
“是啊，那是他这辈子唯一爱过的女人，我从成亲之前就知道了。”
沈归晚略有些诧异，沈夫人见状，笑道：“你是不是很奇怪，为什么我明知道他心里有别人，在沈家上门提亲的时候，依旧选择嫁给了你的父亲？”
沈归晚老老实实的点了点头。
这些天桂嬷嬷没少在沈归晚的耳边提及一些往事，沈归晚知道当年贺家在南方算是大族。沈家虽有清名，但与贺家联姻，却算是高攀了。
因沈夫人在闺中时，因贺家只有这一位嫡女，十分受宠，但却不骄纵。性格过于温吞柔和了些，这些年被沈家母子二人拿捏得死死的，也是可怜。
“那是因为沈家向贺家提亲之前，我就曾见过他，那是二十年前的事了……”
那时南方还没如今这般开放，氏族与平民之间阶级分明。为了稳固世家的地位，世家只与世家之间联姻，每年三月，青云山上凤凰花开的时候，各大世家便会以赏花为名，在青云台上雅集，当年这是南方世家的一大盛世，还因此传出不少佳话出来。
那一年，青云山上，凤凰花开如火。已过及笄之年的贺氏随着父兄，前往金陵的青云山参加这一年一度的盛会，远远的、一眼便就瞧见了人群之中的沈修仪。
他在一众锦衣玉带的世家子弟中间，一袭青衣，像那江南雨后的山，像是清水晕开的墨，才能勾勒出那样无双的风姿。
说到这里的时候，沈夫人的眼神开始变得迷离起来，像是陷入了陈年的一段美梦之中……
但这样的光，却是稍纵即逝！
不过顷刻的功夫，她的眼神又恢复了那如古井般的波澜不惊，道：“只是可惜啊，后来青云台毁于了战乱之中，青云山上，那些凤凰树也都被烧没了。昔日世家云集，传出了一段又一段佳话的地方，如今只不过成了一片荒山而已。”
就像是，当年她的那一腔真心。
彼时的贺氏，也才不过二八年华，正是情窦初开的少女，一眼便就误了终身。
那一眼让贺氏上了心，之后在金陵的那段时间，也不是没人向沈夫人示好。可是，沈夫人所有的目光，只停留在了一个人的身上。
，她便就开始留心起他的行踪。少女的爱慕还未开始，却在几次目睹着自己心上人却在人后，与另一女子同游的场景戛然而止。
“他们见面的时候总是避开人群，那女子戴着帷帽，不敢露出真容。我猜想，那应该不是世家的千金，许是因为她的身份卑微，甚至有可能，那姑娘出身不堪……你是知道，老夫人的脾气的。”
沈归晚想着沈老夫人那好高骛远的性子，十分赞同的点头。当初贺氏可是低嫁到沈家的，就这沈老夫人对贺氏还是百般的刁难。
若真的如沈夫人所言，当年沈修仪真的喜欢上的是个身份普通的女子，其中定然掀起不小的风波。
但……想到这里，沈归晚还是隐约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沈修仪那样的城府，当真是轻易妥协之人？
沈夫人没有察觉到沈归晚此时那若有所思的神色，继续将当年之事，娓娓道来……
本以为这场爱慕无疾而终，贺氏只当当年在金陵只不过是自己做了一场美梦而已，已经打算放下的时候，沈修仪竟主动上门提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