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厅中,见没了旁人,崖香终于忍不住,‘扑通’一声跪在了萧霁的面前,道:“崖香,见过侯爷。”
萧霁垂眸看着跪在眼前的少女,瞧见她,萧霁便想到了当初的沈归晚。当初在长安时,小姑娘年岁尚小,仗着父兄宠爱,天不怕地不怕,带着一个丫鬟冒了自己兄长的名讳,便就混到了他的麾下。
自以为天衣无缝,殊不知他素来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他一眼便就认出来。
当时他只当是燕家派过来盯着他的,便没有戳穿她的身份,留她在军中看她究竟有何阴谋……
后来证明完全是他想多了,不过是个见色起意,又十分莽撞的小丫头而已!在军营中待了半年,若非是萧霁默默跟在身后帮她解决烂摊子,她早就被戳穿了身份。
如今看见崖香,回想起昔日之事,如今回想起来只觉恍如隔世……
萧霁收回目光,兀自自嘲了一声,他们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
他收回幽远的目光,声音悲喜不辩道:“起来说话。”
崖香跪在地上,竟是一动不动,俯身叩拜道:“如今小姐和燕家没了,奴婢苟活到现在,唯有一事告知侯爷,是与小姐有关……”
萧霁眉心一跳。
此时天色暗沉沉,雷声滚动,似是要下雨。
侯府的侍从点了烛台,很快地便下去了。风从半开的窗户刮了进来,摇曳的烛火下萧霁的面容变得晦暗不明。
气氛突然变得凝滞起来,崖香只觉得一股凛冽之势迎面而来,喉头有些发紧。但她却知道,这是她唯一的机会了……
“两年前,萧老将军战败沙场,侯爷您当时率领十二骑卫离开长安前去边关增援,殊不知长安城内有人想让您去不成边关,途中设有伏兵,后又有追兵。是小姐收到小姐,不顾相爷阻拦,带人去帮您断后的,却不曾想身受重伤……”
听着崖香道出当年的辛密,萧霁面上表情没什么变化,但袖子中的手却渐渐地收紧,触碰到了一个冰凉的东西——他从未离身的玉串。
玉串带着他温润的体温,萧霁想到了很多年前,他以为遗忘了的细节。
相府的及笄礼上,前院宾客喧嚣,后院却稍嫌清冷。
他远远瞧见了,华服明艳的姑娘,如同长安盛开的牡丹,她继承了她母亲临安长公主的天姿国色,眉宇之间又带着燕相的清隽英气,从前他只当她是个孩子,此刻才恍然觉得……她已经长大了。
萧霁此刻,只觉得指尖的温度在一点点的变冷,他眼眸微阖,遮掩住了眼底那浓郁不见底的翻涌情绪。
许久许久,之后萧霁方才才找到自己的声音,道:“所以,她的病,也是因我而起?”
崖香听出了萧霁语气中的干涩,犹豫了会儿,方才说道:“是,不是。”
“当初小姐入宫之前便受了重伤,再加上因长公主殿下的遇刺身亡,一直自责不已。一直不曾服药调理,不曾想错过了当初治疗的时机,便拖成了旧疾。最重要的是,沈繁锦和晏元祈,他们二人在小姐的药中下毒!”
崖香咬牙切齿的道:“小姐入宫两年,其实一直被软禁在未央宫,消息只有沈繁锦传递。她从中挑拨小姐和相爷父女不和,让相爷误以为小姐因为入宫之事记恨她;又让小姐误以为相爷因长公主之死,不愿与这个女儿过多交涉,最终才导致小姐到了众叛亲离的地步。奴婢撞破了他们的奸情,他们乘着小姐旧病复发的时候诬陷奴婢偷盗,将奴婢赶出宫中!”
“侯爷,小姐是被圣上与沈繁锦害死的,还请侯爷看在小姐对您的情分上,请您一定,一定要为小姐,讨要一个公道啊。”
崖香俯身叩拜,头磕在地上‘砰砰’作响
“轰”地一声,天际一道惊雷,风携着雨从窗外吹了进来,夏夜的雨来得十分急促,带来森森寒意。
疾风骤雨,黑云压城,气氛骤然凝重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先退下吧。”
许久之后,萧霁淡淡说道,此时只见一个着黑衣般的侍卫如同影子一般从帷幕后出现,将崖香带了下去。
大厅内很快便就恢复了寂静,崖香不由回头看了眼那只身在殿内的身影。他长身玉立,隐在黑暗之中,似是想到了当年的某一种回忆,他的身影看起来有一种孤寂而又哀凉的气质。
她的眼中,闪过了一抹异样的神色……
在崖香离开后,顾青篱不知从哪儿钻了出来,望着崖香离去的背影,眉心微皱道:“这个丫头,不简单啊……”
轰隆有一声雷鸣,雨越下越大……
听到顾青篱的声音,萧霁似如梦初醒般,道:“暂时不能让她们见面。”
闻言,顾青篱沉默了会儿,然后用一种一言难尽的眼神望着萧霁,小声说道:“可你拦得住吗?”
萧霁沉默了……
闪电划过屋脊,紧接着便是轰隆沉闷的雷鸣声,此时顾青篱看出了萧霁脸上那异常的苍白,骤然意识到了什么,连忙扶住萧霁,惊声道:“该不会那冥川之毒又发作了?”
“武衡,快去叫百里臣!”
此时萧霁毒发十分突然,打了个侯府措手不及。百里臣冒雨感到的时候,只见萧霁已经失去了意识,虚弱的躺在了榻上。
青色的藤蔓,从萧霁的左手手臂一路蔓延,到了他的脖颈处,他脸色呈现骇人的苍白,豆大的冷汗从额头上冒出,脉象虚浮。
原本还在打瞌睡的百里臣瞬间清醒了,道:“怎么回事?”
“不知道啊,他今日见了崖香,二人也不知说了什么,就成了这样。”
百里臣疑惑的望着顾青篱,他忙解释道:“崖香,也就是当初长安那位身边的小宫女。”
“原来如此,可能是他情绪此时激动,才导致毒气攻心。”
百里臣了然,道:“这九冥之毒,出自南境,十分古怪,颇似活物寄宿在了侯爷的体内,与侯爷这个宿主此消彼长。若他意志薄弱的时候,此毒便开始发作。之所以这数年来,侯爷没被这毒吞噬,丧失理智,一时因为侯爷内力高深,能够压制它,二则是因为侯爷心性坚韧异于常人,否则就是华佗在世,也无法救侯爷……”
顾青篱听得头晕目眩的,见此时萧霁显然失去了意识,这可是从前都没有过的事情,不耐烦的打断百里臣道:“谁要听你在这里掉书袋子啊。别说这么多废话,现在怎么办,是施针还是吃药?”
武衡道:“还好,上次三小姐送来的药丸还有。”
谁知百里臣摇头,道:“这脉象太凶险了,我可能控制不住,必须得请三小姐亲自来!”
寝卧内的众人瞬间就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