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像透明的纱帘,在暮色中,秋雨萧瑟给这繁华锦绣的金陵城添了几分不详的气息。
守城的士兵正躲在蓑帽下打着瞌睡,几个呗雨堵在城门里的人围在城门洞里聊天。
“听说长安的使者在咱们金陵城住了好几个月了,还没离开,你说朝廷是不是要收回雪衣侯的封地?”
一个年轻的书生,情绪激扬地说。
“如今新帝登基数年,文治武功,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自古使然。”
说这话的,是位教书先生,花白的胡子,审视着眼前年轻的书生道。
“可这金陵城能有今日繁华安定,都是雪衣侯一手建立。当年金陵被蛮族水寇骚扰的时候,可没见朝廷出过一兵一卒……”
年轻的书生越说越气愤,最后竟‘呸’了一声。
教书先生不紧不慢地说:“雪衣侯是臣子,萧家是武将,为朝廷尽忠恪守不是应该吗?这是身为臣子的天职,照你这么说,若臣子自恃公告便可不听朝廷调遣,这一切不都乱套了吗?”
此时守城的士兵再也听不下去了,他是昔年跟随萧家南征北战、参与了玄墨城的老兵:“行了行了,你们如此妄议朝政,小心被官府的人听见抓去杀头。你们这些书生最喜欢在背后嚼舌根了,别忘记了,年初的时候那长安燕氏一族的事……”
长安燕氏一族,是何等的显赫,一夕之间覆灭。
燕氏的门生,遍布天下,有为燕氏鸣不平者皆被朝廷下令一旦妄议,就直接被处死!
整个长安甚至是北方,文人之间风声鹤唳。
倒是江南这一带,因为是萧霁的治理之下,风平浪静,官府中也不会捕风捉影如此严苛。是以,这些文人书生,敢在这城楼之下,当着守城官兵的面议论此事。
年轻的书生心中犹有不平,反倒是那教书先生见过世面,自知失言,赶紧打圆场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功劳再大,也不能有非分之想。”
老兵有些生气了,心道:当年北玄皇室半壁河山将倾,是雪衣侯力挽狂澜,方才有如今的江山安定。
说句大不敬的话,当年长安皇室在金太后长达二十来年的摄政之下,长安一片混乱。
若那个时候,雪衣侯起事,整个北玄的江山不是囊中之物么,又何必只是退守江南,得朝廷这么一个只是安抚性的封号。
老兵会隐忍,但书生却血气方刚,怒道:“若朝廷真的那般糊涂,收回封地,咱们江南没有侯爷庇护,难道又要如当年那般在动乱之中吗?若真的如此,我倒还希望侯爷反了!”
年轻人激愤的话脱口而出,气氛瞬间安静了下来。
四周出奇地静,此时雨渐渐地小了些,黄昏时的天色反倒是比下午的时候更加明亮点,雨水滴落在树叶上沙沙声竟成了世间唯一的响动。
突然,老兵站了起来,他侧耳倾听者,大地震颤,湿润的空气突然变得粘稠起来,老兵的寒毛根根倒立,他知道这是战场上才有的血腥气……
一队穿着黑衣的骑兵从城外冲了进来,为首的穿着金色的盔甲,身后的黑色骑兵则如乌云一下子冲到了城门前。
老兵还来不及问话,有人的刀尖指了他一下,就在他迟疑了会儿骑兵已经冲出去很远了。
“那是……长安的金吾卫?”
年轻人向老兵投来询问的目光。
老兵忧心忡忡的摇了摇头,他隐约闻见了空气中浮动的腥风血雨。
金陵城中……似乎有什么大事在发生。
可城中有侯爷坐镇,一旦出事必定会下令封锁城门。内有侯府府兵,外有玄镜军,怎么他们守城的将士一点消息都没有……
难道是,雪衣侯出事了?
在那一队兵马进城后没多久,便见一辆轻便的马车快速的驾驶出门。
为首之人,手持官府的令牌,守城的官兵只是看了一眼便就放行了。
出城数理之外的官道上,停着一辆精致雕刻着牡丹的马车。
马车四角挂着灯笼,在四周是由黑骑守护着,虽外面风雨交加,但影响不了马车中的人好眠。
她卧在铺的柔软的毯子上,神色慵懒,似乎是在好眠之中。
听见了马车疾驰的声音,她缓缓的睁开了眼,拦住了马车,慵懒着声音问道:“人带出来了?”
紧接着,一只纤纤素手,掀开了车帘一角,露出了一张惊艳绝伦的面容——
不是别人,正是在宴席上疯癫的凌若。
只是此时的她,却是无比的正常,唯有眼底刻着阴毒的恨意,盯着篷车。
驾车的车夫,是齐千面,沉着声音道:“人都已经带来了,但按照计划,我们得送她去青云山。”
看着凌若郡主那一闪而逝的阴狠,齐千面咧着嘴笑道:“不过您放心,等到了青云山,沈归晚就已经‘死’了。”
凌若忍了又忍,方才按下对沈归晚动手的冲动,问道:“萧霁现在如何?”
凌若第一次见到萧霁的时候,还是八年前,她正当碧玉年华,正是情窦初开之时,遇见了随父入宫觐见的萧霁。
彼时少年风华,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那一段才生的情愫,还没有来得及说出口,便被一道和亲的圣旨给阻拦。
第二次相见,她是没有家族支撑、被迫送到南境和亲的郡主;而他,是护送她前去南境的少年将军。
在边境,他们合奏一曲《广陵散》,她认为他们是世上独一无二的知己,是特殊的存在……
远离故土,是那个月色下抚琴的少年,成为支撑她在异国他乡,在晦暗的宫廷中活下去的唯一动力,多年后……她终于再回到了家乡,放弃了锦衣玉食的尊荣人生,来到南方只想离他更近一点,更近一点。
却没想到……
竟会被半路冒出的沈归晚抢占先机。
不过没关系……
凌若嘴角噙着笑,很快,这个世上就不会再有沈归晚这个人了!
想到这里,凌若殷红的唇,微微勾起了一抹弧度,惋惜道:“可惜啊,本宫不能亲手杀了她!”
‘咔擦’一声,她手中那开的艳丽的牡丹,瞬间被她碾碎成了花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