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莫尘果然没有猜错,半个时辰不到,宣帝便将所有人宣到他的营帐里。
在宣帝营帐外面的空地上,堆着许多尸体,眼尖的人一眼便认出了,那些人全是信王的贴身侍卫。
休息了片刻的离歌精神好多了,此刻她站在萧莫尘身边,跟随着人潮,往皇帝的营帐里走去。
快要到门口之时,身边的萧莫尘突然捂住她的眼睛,她低呼一声,想拉开他的手,却怎么也拉不动。
眼睛看不见东西之后,嗅觉便灵敏起来,在微风的吹拂间,她似乎闻到了血腥味。
用力嗅了两下之后,便确定了此刻空气中弥漫着的就是血腥味,闻这血腥味浓郁的程度,死者还不只一两人。
她这才知道了萧莫尘的用心良苦,安静地让他捂着眼睛,抓着他的衣袖,慢慢往营帐里挪去。
一入到营帐里,萧莫尘才将手拿开,眨了几下眼睛,离歌才看清此刻是怎样一番场景。
皇帝的营帐估摸有一个朝仪宫殿那般大,正中央摆着一张红木罗汉床,而宣帝和皇后正坐在上头。
细细打量着,只觉宣帝仿佛一下子苍老的十几岁,有气无力,手支在桌子上,昏昏沉沉地用手撑着太阳穴,眼睛红肿失神,悲痛欲绝地盯着地下那具用白布盖起来的尸体。
而他对桌的皇后娘娘脸上倒没有太大的表情,反而有些怡然自得地喝起茶来。
营帐里寂静无声,两旁两只鎏金大鼎里焚着安息香,那淡白的烟丝丝缕缕,似乎连空气都是安静的,不曾闻见脚步挪动声,衣服摩擦声,就连鼻尖的呼气都丝丝不可闻。
太安静了,离歌总觉得是末日来临般的感觉,不安地拉起萧莫尘的衣袖,将身子缩在他身后,只露出一双大眼睛,观察着皇帝接下来的举动。
似是知道她的不安,萧莫尘偷偷牵起她的手,藏在身后。
“人齐了吧。”宣帝似是用气发声,只有站在他身边的海公公才听清他的话。
连忙弯下身子,海公公亦是一脸悲痛,声音没了平时的尖锐,轻声回着宣帝,说:“回皇上,人都齐了。”
“那开始吧。”挥挥衣袖,宣帝缓缓闭上了眼睛。
“奴才遵命。”海公公再对着宣帝弯下腰,起身,转过身子看着台下的人,清清喉咙,尖着声音叫喊道:“午时入了林子的人,请出列!”
海公公话音一落,众人面面相觑,生怕跟信王之死扯上什么关系,奈何众目睽睽之下又不能作假,只能听从海公公的指令,上前了几步,窸窸窣窣挪动着步子,很快就排列出几排整齐的队伍来。
打眼扫了四周,离歌发现,除了她和萧莫尘,没有出列的就剩九皇子和沈之洁了,视线转回台上,继续盯着海公公看。
“谁是最后一个见信王殿下的人?”海公公眯着眼睛扫了台下一样,等着有人给他回应。
眼观鼻鼻观心,众人浑然不知该如何回应。
见到下面之人久久没有答话,一直沈默在后头的宣帝突然抓起手边的茶杯,用力往台下一砸,刚碰着地,好好的青花茶杯碎成了渣渣。
宣帝瞪圆眼睛,怒吼道:“怎么!难不成你们跟我儿之死都有关系!”
宣帝一发怒,众人纷纷跪下,连忙磕起头来,有些胆子小的官家女眷早已吓出了眼泪,只是憋着不敢流出来而已。
天子一怒,浮尸百里,好可怕哦。
离歌又往萧莫尘身后躲了几寸,这下,两眼睛都不敢露了。
不一会,有个男子才颤抖着声音,不是很确定地说道:“刚入林子,信王便将我等给遣散了,说是分开行动效率才会高,所以,我们虽然跟殿下一起入林子,可是殿下见了何人?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我等全然不知了啊,请皇上明鉴。”
“请皇上明鉴!”众人齐喊。
很快,营帐里又安静了起来,不一会,宣帝再次开口问道:“信王离开之时,身边还有何人?”
“除了信王的贴身侍卫,就是北夷公主了。”
“不对,除了北夷公主,现场还另有其人。”皇后突然插上了话,顿了下,继续说道:“刚刚在现场发现了一个女子的耳坠,本宫觉得,定死凶手留下的。”
耳坠?
听到这里,离歌又偷偷将脑袋探了出来,眯起眼睛盯着皇后手里拿着的东西。
那是一只简单的玲珑剔透的紫色水晶耳坠。
这个耳坠怎么这么眼熟?好像刚刚才见到过。
眸光流转,离歌眼睛突然亮了起来,缓缓转过头看向身后的沈之洁,果然,那是她的耳坠,此刻,仅剩的那只耳坠还微微发光,衬得她肤如白雪。
虽然不知道沈之洁的耳坠为何会落在信王的凶案现场,但诡异的是,离歌就是莫名地相信她不会是凶手。
小脸煞白成那样,肯定吓坏了吧。
离歌眼睛平视着前方,不动声色地将萧莫尘往旁边拉一点,萧莫尘高大的身躯刚好将沈之洁盖得严严实实的。
把手背到身后,对着身后的人打了一个手势,不一会儿,再转过头时,发现那只形单影只的耳坠早已被摘下。
沈之洁感激地回看着她,而萧莫寒则是夸张地感动流出了鼻涕。
咦,难看。
离歌皱着脸,又将视线放回台上,恰好对上离羽若有所思的目光,先是一愣,离歌很快便朝他展颜一笑。
自从进了皇家林苑,离羽一直待在宣帝身边,此刻他正立在台上的左下方,与太子并肩站着。
太子一直低着头,没有将注意力放在台下,而皇上与皇后的注意力全在前面跪着的那几排人身上,只有他,发现了那一幕。
罢了,既然小宛想帮她,那便帮吧。
先前两步,离羽朝着皇上和皇后深做一辑,说:“皇上,臣有异议。”
“哦?离卿请说。”
“皇后娘娘好像已经断定凶手是位女子,可是敢问娘娘,在场有哪位姑娘是信王的对手,能短时间内将信王击毙?”声音平静,离羽不卑不亢地看着皇后说道。
“离相怎么就能断定凶手不是女子?万一她有帮手呢?”皇后反讥道。
“信王非普通人,身边高手如林,定是要细心布置许久方能行动,凶手如此心思缜密,怎么又会粗心地将耳坠掉落在现场,自爆身份,臣倒是觉得,耳坠说不定就是凶手故意落下,已达到栽赃嫁祸的效果。”
顿了下,离羽似笑非笑地盯着皇后继续说道:“杀人,总是会有动机的,皇后娘娘觉得,哪家的小姐与信王有不同戴天之仇,冒着诛灭九族的风险,也要将他置之死地?”
离羽的一番话,终是戳到了皇后心里的隐痛,与信王有私仇之人,不正是指她吗!
皇后脸上绷不住了,恶狠狠地刨了离羽一眼,说道:“离相莫不是知道凶手是谁?要替她掩护,不惜顶撞本宫!”
闻言,离羽不禁扬了扬眉梢,道:“皇后娘娘此言差矣,臣一直跟在皇上身边,又怎会知道凶手是谁呢?臣只不过是怕凶手逍遥法外,才想着为皇上出点力罢了。”
“离卿言之有理,一切等公主醒了再做定夺吧。”
皇后咬着牙,愤愤地刨了离羽一眼,才作罢。
离羽对着宣帝拱手作揖,又退回了一旁,似是无心地朝着离歌的方向瞟了一眼,嘴角勾起了一抹笑。
未等营帐内静下片刻,白素心的贴身婢女火急火燎地赶来,噗通一跪地,对着台上大喊道:“奴婢参见皇上,皇上万岁。”
“可是公主醒了?”
“回皇上,公主醒了,她想见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