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的山谷里频频回荡着鸟鸣声,山腰的六角凉亭里,古老的槐树荫投影在瓦顶,亭下聚了几个五大粗的赶工汉子。
突然,有两个戴着面具,腰间配剑,做江湖人打扮的男子驾马而来,两人将马拴好,直径往亭中来,挑了最靠边的位置坐下。
两人一落坐,店家便殷勤跑过来卖力地抹了几下桌子,给他们端来一壶茶,摆上茶碗,倒满,道了句“客官请慢用”又匆忙退下。
一人刚端起桌子上的茶水,就听到有人在讨论北夷公主寝殿着火之事。
“话说啊,这北夷公主也是可怜,带了这么个杀千刀的婢女来和亲,一个不愉快,把整个寝殿都给烧了起来。”
“谁说不是呢,还好人已经没了,不然也是得掉脑袋的。”
“何止要掉脑袋,还好,公主身边还有舍身救主的忠仆,听说胡家因女儿救主有功,现在全家都跟着享清福了呢。”
“祖上积德了呗。”
“……”
脸带银色面具的男子,视线扫了一圈众人,握着陶瓷碗的手指关节泛白,一用力,“啪!”的一声,碗裂开了。
鲜血和着茶水流了一桌,而那人像是不知疼一样,依旧用力握着瓷碗的残片,直至没入掌心。
“呵,这世道可真会颠倒黑白呢。适可而止啊,老娘的药膏都是稀世珍品,容不得你这般糟蹋。”
闻言,银色面具男子才堪堪松开手,店家刚清理过的桌面,又开始晕湿了两片水渍。
一滴接着一滴,如悲秋之雨,水痕如斑,惆怅无声。
晌午,宸王府正门口。
离歌厚着脸皮赖在宸王府吃饱喝足了,才挺着个圆溜溜的肚皮出来,一踏出门口,就看到威风凛凛的石狮下面蹲着一个单薄弱小的身子,离歌一愣,大惊失色。
天啦噜!
我只顾在王府里声色犬马,胡吃海喝,完全忘记了小秋还等在外头。
爷真是色令君昏啊!
“小秋。”
离歌懊恼地拍了下自己的脑袋,弱弱地喊了下蹲在地上,周身散发着幽怨气息的小秋。
小秋扭头,果然一副攒眉苦脸,惨然不乐的模样,像颗腌了好久的菜头,无精打采。
只见她缓缓站了起来,闷声地回了句“欸”,又抬眸,幽怨地瞄了两眼门口春风满面的两人,小嘴一撇,看着离歌说:“小姐,时间不早了,婢子去车里等你,我们快点回府吧。”
离歌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转身,板起脸对着萧莫尘说:“萧莫尘,就怪你,果然美色误人,害小秋在门外等了这么久。”
萧莫尘勾起嘴角,伸手拉拉她的衣襟,整整她的衣领,一本正经地挑眉问道:“这就美色误人了吗?我可是什么都还没开始干呢。”
歪头一想,离歌脑子里恰好浮现出刚刚在房间里的画面,立马敛神顿住,禁不住心里害羞,脸颊蓦地红了起来,左右环视一下,压低声音:“萧莫尘,你不知羞,青天白日的,都不知道克制一下。”
“呵!”萧莫尘低笑一身,把离歌圈在怀里,额头抵着她的额头,气息全喷在她脸上,故意打趣道:“是吗?我可是记得,你刚刚很主动,很享受呢。”
“闭嘴!”离歌忙不迭地伸手捂住萧莫尘的嘴唇,鼓着眼睛四下张望,好在没人注意到他们的谈话,才松了一口气,转而又对上萧莫尘勾魂摄魄溢着笑的眼睛,伸出手指,恶狠狠地点着他的肩膀说:“下次再敢勾引我,我就、就把你吃抹干净!”
“本王随时恭候着。”
萧莫尘拉起离歌的手,挑起眉,表示对此很期待。
离歌嘴一抽,心里骂道:本以为萧莫尘是小白兔,纯情易推倒,没想到是只狼狗,自己才是那只纯情弱小的小白兔,都不知道馋她馋多久了。
“莫尘哥哥!”离歌刚动了动嘴皮,想说些什么,又被唐琳琅打断了。
“莫尘哥哥,爹爹找你。”说话的瞬间,唐琳琅已走到他们身边。
离歌一探出脑袋,便看到的唐琳琅鄙夷的眼光,紧接着就听到她不怀好意的义正言辞:“这道上人来人往的,如此卿卿我我,搂搂抱抱的行径不好吧,莫尘哥哥你也真是的,离小姐好歹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万一被别人瞧见,还指不定传出什么风言风语来呢。”
原来拐着弯骂我不矜持不端正不要脸呢,才懒得搭理你。
离歌翻了一下白眼,松开萧莫尘的腰,低头,依依不舍地勾起着他的尾指,摇了两下,软绵绵地说:“萧莫尘,人家走咯。”
萧莫尘笑着摸摸她的脑袋,“路上小心。”
“嗯嗯。”离歌踮起脚尖,飞快地在萧莫尘脸庞上啄了一下,笑嘻嘻地提着裙摆跑开了。
有人欢喜有人愁,离歌哼着歌上了马车扬长而去,唐琳琅则一脸阴郁,冷眼望着离歌离去的方向,直至消失在路口。
她收回视线,却发现一向脸上无其他表情的萧莫尘,此刻满眼的依恋和不舍,饱含深情地追随着马车离去,久久不能回神。
“莫尘哥哥。”
萧莫尘刚要转身入府,唐琳琅便拉住他的袖子,脑子一热,什么也顾不得,急切地问道:“为什么?莫尘哥哥到底为什么变得这么快?才短短的几个月时间,莫尘哥哥已经到了非她不可的地步了吗?”
“琳儿,你逾越了!”萧莫尘把袖子抽回,不悦地冷睨着她道。
呵,逾越了,她才是拉着他的衣袖而已,那个女人呢。
“莫尘哥哥,对琳琅公平一点好不好?我们自小一起长大,一起经历过那么多风风雨雨,一起有过那么多美好深刻的回忆,琳琅自认为自己对你一片真心,视你如命。可是,琳琅还是输给了离歌,她与你相识不过数月,连你的喜好都不知,到底为何?莫尘哥哥你会如此喜欢她?琳琅到底哪里不如她?”
唐琳琅说着说着,便湿了眼眶。
她第一次感到如此绝望,眼睁睁看着心爱的男子,眼里心里都装着另一个女子,可偏偏那个女子处处不如她。
“爱是能以时间来衡量的吗?”萧莫尘背过身子,只留给唐琳琅一个冷漠的背影,手轻轻抚摸着今日还来不及换点的荷包,继续道:“本王爱她,甚于你的想象。琳儿,知道本王为什么对你的态度骤变吗?你善妒,在姑苏你做的那些事,本王可以不计较,也不会去计较,因为那些女人对本王而言,根本就是无关紧要。
可是,你千不该万不该对歌儿起了歹念头,还不止一次。所以,千万不要再问你哪里不如歌儿,若是论起心狠手辣,歌儿远远不如你。”
“在莫尘哥哥眼里,琳琅就是一个不择手段,心狠手辣的女人吗?”唐琳琅死死咬着下嘴唇,声音悲凉,眼泪就要溢框而出。
萧莫尘不回她,抬脚离去,对他而言,唐琳琅是什么样的人已经不重要了。
唐琳琅望着萧莫尘清冷的背影,捂着曾经受过箭伤的肩膀,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