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见你一面,长我相思

  等他们回到金陵城的时候,亦是霞光红透了半边天,夕阳早已不见踪影,夜幕一碰,就要拉了下来。

  这一路上,萧莫尘怕村路不平,颠着离歌的伤口,一直在车里头对小北喊着话,慢点慢点再慢点,再不然就是喊停,要休息片刻。

  小北觉得,现在他主子是真的把他当牲口使唤了。亏得同是坐在车外的小秋脸色也不好看,他才好过了那么一点点。

  马车骨碌碌驶着,在相府门前停了下来。

  小秋一见着大门前负手而立的离羽,背后就惊起了一层薄汗。

  她知道,从小到大,相爷最不能忍受的,便是小姐伤着累着,还有就是小姐与其他男子一起,可今日,偏偏这两样都凑齐了……

  她没敢往下想去,连忙跳下了马车,把马扎放好,撩开车帘,想扶离歌下车。

  没想到先出来的人是萧莫尘,而手上正抱着熟睡的离歌,他一步步一个阶梯,很稳,没有把怀里人吵醒。

  小秋黑着脸,身上的伤口隐隐作痛,她没敢往离羽的方向看去,只是在心里嘀咕着两句。

  小姐是猪吗?睡了一路还没醒,这下相爷定是要发狂了。

  离羽并没有发狂,只是静静着看着萧莫尘抱着离歌走向他,眼里隐晦不明,探不清情绪。

  待萧莫尘走近他时,他把手伸开,想接过离歌。

  不曾想,萧莫尘并没有放手的意思,只是冷睨着他,一副挑衅的样子。

  离羽并没有把手放下,他忍着胸口的怒火,眯着眼,压低声音:“殿下,还请把臣的妹妹还给臣。”

  萧莫尘闻声,只是勾勾嘴角:“从昨晚开始,她就是本王的了。”

  离羽闻言,肩膀抖了下,不可思议地死盯着萧莫尘。

  一旁的小秋听这话,也险些一口气梗着了。

  她死死搅动着帕子,心中不忿。这么一个根正苗红的少年,跟小姐呆久了些,也变地如此不要脸了,这话能顺便说的吗?还是当着相爷的面!

  离羽咬咬牙,身子僵住了,下颚绷得紧紧的,对上萧莫尘的眼睛,声音似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字一顿地说:“殿下还请慎言,莫要平白污了臣妹的清誉。”

  萧莫尘冷笑一声,并没有把他的话当回事。

  抱着离歌直接越过他,往府里走去,突然站住了脚,头偏一旁:“小秋,给本王带路!”

  小秋一脸纠结,她看了看萧莫尘,又瞧了瞧离羽。后者冲她抬了抬下颚,她这才放着心去引路。

  待萧莫尘出来时,黄昏的余晖尽数散去,夜幕已降临。

  离羽还是维持着刚才那个站姿,他站在夜色里,眼里似是蒙着一层雾,里面没有光,眼底是照不透的深邃。

  听到脚步声,他动了动唇:“要如何,殿下才可放过臣的妹妹?”

  “是她先招惹的本王,既然开始了,那便结束不了。”

  萧莫尘走向前,与离羽并肩,目光落在前方,声音凌冽:“相爷,本王劝你,以后对歌儿的占有欲稍微收着点,她现在可是有主的人了。还有,别想着本王会对歌儿不利,当年的事,本王就是千算万算都不会再算到她头上。”

  萧莫尘见离羽没有回应他,他冷笑一声,拂袖就走。

  同样是男人,离羽看歌儿的眼神他能不懂?借着哥哥的名义却动着龌龊的念头,他还以为自己藏的很好,也就那个傻丫头神经大条没瞧出来。

  看来,是时候回宸王府了。

  回宸王府,成家立业。

  离羽负着手,平静地看着萧莫尘越过他,上了马车,马车越走越远,直到消失在拐角处,这才把视线过来,他抬头望着夜空。

  夏日的天说变就变,本是星光点点的夜空,骤然被大片的乌云遮住,沉暗的天幕不再见朗月繁星,唯独一片压抑的深黑。

  前方树影憧憧,阴风一扫,柳叶变狰狞地舞动着,引得夜鸟仓惶惊飞。

  “暴风雨将至啊。”离羽嘀咕一声,转身入了府,挥挥衣袖,让人关上了府邸大门。

  呵,本相辛辛苦苦捧在手心里带大的女孩,哪能这么轻易让你夺了去!简直是痴人说梦!痴心妄想!

  黑云压城,雷雨将至,朱雀大街不及白日热闹,此刻的商贩担夫皆退了个干净,只剩零散几铺卖油纸伞和蓑衣的,整条街也就只剩些茶楼酒肆,烟柳之地有些热闹了。

  千画阁二楼雅间,一男子穿了一身青竹色长袍,腰间束带清雅,长发束冠,姿态慵懒。

  男子唇红齿白,眼角微翘,细看竟比女人还要媚上几分,眼角的泪痣更像是神来之笔。

  男子左拥右抱,一会头偏这边,吞了个女人喂过来的葡萄,一会头偏那边,饮了杯另一个女人递过来的酒,而视线却是落在台下那个婀娜多姿热情似火的西域舞娘身上。

  突然,门外有阵敲门声,来人自报了下身份。

  男子突然换了另一副神情,将怀里的女人都赶了出去,让门外的人进来。

  来人把门关好,走到男子身边,毕恭毕敬地拱起手,垂下脑袋:“主上,又失败了。”

  原来,这个妖艳的男子正是恶人谷的谷主陈年。

  陈年一副不以为然,早就想到的样子,他转了转酒杯:“呵,萧莫尘是什么人?上次是钻了空子才有机会接近他,如今都打草惊蛇了,他还能乖乖地什么都不做等你们去杀他吗?别急,下次别动刀动剑了,待本座寻个好玩的法子来。”

  陈年顿了下,将手里的酒一引而尽,“阿言,图纸带来了吗?”

  闻声,阿言赶紧从怀里掏出一张图纸,放在桌子上细细摊开,推到陈年面前。

  陈年用手指慢慢划过图纸,只见那是一纸园林施工图,突然,他的手指在一处空白处停了下来,点了点:“这里加一座秋千吧,要好看点,牢固点,她性格活泼,本座怕闷着她。”

  说起“她”的时候,陈年眼角温和,嘴角上扬,止不住的柔情若水,旖旎缱绻。

  阿言十分诧异,连忙回了声是,见陈年没有其他事要吩咐,收起图纸便退下了。

  待阿言退下后,陈年彷佛被抽干了力气一样,无力地靠在椅子上,他眼神涣散,思绪混乱。

  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还那般小,只到他大腿处,眼睛明亮干净,也不怕生人,就爱粘着他,搂着他的脖子,粉粉的一团,可爱极了。

  谁知,时间快到让人猝不及防,转眼间,十年过去了。如今他的女孩终于长大了,可身边总跟着令人做恶的苍蝇。

  做人总要讲些道理吧,他等了十年,总不能让你们捷足先登了去。

  思及此处,他抬手摸摸脸,自嘲地笑了笑。

  萧莫尘还没回到浮生阁,天便落了雨,电闪雷鸣,还夹带着一场不痛不痒的暗杀,可是这些糟糕的事情并没有坏了他的好心情。

  回到住处,他热了壶清酒,往下人早就准备好的汤池里一躺。热气氤氲,小酒清暖,感觉这两日的疲劳全都一扫而尽。

  泡在汤池里,萧莫尘总会不自觉想起离歌,想起他们在马车上待的这一日,嘴角就收不回来。

  他轻轻摇晃着手里头的酒壶,突然将酒壶放下,眉间一股沉闷,他往水底划去,想用水来麻痹自己,可是,一点效果都没有。

  难道那个女人给本王下了药吗?怎么才分开没一个时辰,就又开始想她了。

  真是见你一面,长我相思啊,他喃喃自道。

  这次泡澡,萧莫尘花了很长的时间,待他洗漱完毕后回房时,发现房里早进了人,他眉头一皱,抿着嘴。

  萧莫尘不喜别人不打招呼就进他房间,可是总有人爱跟他唱反调。

  “你怎么进来了?”口吻冷淡,萧莫尘将心中的不满溢于言表。

  唐琳琅尴尬一笑,赶紧端来一碗汤水,递到萧莫尘跟前:“得知莫尘哥哥今日淋了雨,琳琅特意去后厨给你熬了碗姜汤,姜汤能驱寒,免得夜里受了凉。”

  萧莫尘摆摆手,拉了下披在身上的外衣:“本王已泡过澡,驱了寒了,这姜汤给小北拿去吧,他比本王更需要。”

  闻言,唐琳琅征住了,眼里闪过一丝惊愕。

  往日她也爱给他熬各种汤水药膳,虽然他没有在她跟前喝过,但也从来不会当面驳了她的意,可是今日他偏偏要她难堪了。

  她怀的什么心思熬的这汤水,他会不知道吗,竟然让她拿去给其他男子享用。呵,他真的变了,刚刚进来之时明明那么开心,一见着她,脸就冷了下来。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让莫尘哥哥现在看一眼就觉得厌恶!

  唐琳琅把白瓷碗放回托盘里,背向着他说:“爹爹今日一直在找你,若是莫尘哥哥还不想歇下,便去见一下他吧。”说完,端起托盘就走,临走之时,轻撇了萧莫尘一眼。

  她嘴角一阵苦涩,果然,他早就把腰间的玉给拿掉了。

  这几日,原本之前挂玉佩的位置,现在要么挂的是香囊,要么挂的是荷包,那些荷包颜色各异,样式不同,唯一相似之处是,里头似是空无一物,干干瘪瘪的。

  好几次她想跟他打听这荷包的来历,都被挡了回去。

  呵,藏的这般紧,生怕她不知道这是那个女人的东西吗?

  出了房间,唐琳琅嘴角噙起一抹嗜血的笑,她眼神凶狠,缓缓把把碗里的姜汤尽数倒光了,而托盘和碗直接扔在雨里,雨水很大,雨声嘈杂,瓷碗掉地的声音倒是不突兀。

  雨,还是哗啦啦地灌着,天像是破了口子,雨没有半点停歇的意思,而风也越刮越大,树枝恶狠狠地甩着叶子。让人看着听着,都不由得心烦气躁起来,心里的仇恨,也一点一点被放大,如同着倾盘而下的雨,半点都收不住。

  眼看着庑廊外头飘进的雨珠要打湿了衣摆,唐琳琅才抬脚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