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快放开爷高贵的头颅

  翌日,依旧是晴好的天,萧萧马鸣,悠悠旆旌,浩浩荡荡的秋围队伍从正宣门鱼贯而出,在头不见尾,在尾亦瞧不见头。

  皇帝的猎车驾着八匹高大强壮的公马,悠悠走在队伍前方,御用的明黄色车顶在阳光的照耀下极其耀眼,让人不敢直视,朱雀大街上的百姓皆埋着头,跪地齐喊万岁。

  皇帝畏热,猎车四周的帘子全部拉了起来,金陵城的百姓却无心一睹龙颜,直至圣驾过了,才怯生生抬头偷看后面的队伍。

  后头跟着的马车五花八门,唯一的共同点就尊贵豪华,而相府的马车恰好跟在皇家仪仗的后面。

  撩起马车窗帘,离歌将脑袋探了出去,想寻找宸王府的车子,可是盯了半响,眼都酸了,硬是没有看到宸王府车子的踪影,视线全被九皇子巨粉的马车给挡住了。

  撇了下嘴,离歌颇为失落地将帘子放下,不禁在心里鄙视起萧莫霖来。

  皇帝虽然后宫拥挤,子嗣也多,但是能活到成年的就只有五个皇子和两个公主。

  按理来说,皇子们应该戎装策马,威风凛凛地与两边的百姓挥手互动,以展皇室的风采。

  只是,宣帝有五个皇子,只有两个骑着马在外面玩得不亦乐乎。

  太子体弱多病,不宜长时间骑马,萧莫尘手无缚鸡之力,根本不会骑马,他们躺在车子里还情有可原,而九皇子一个身强体壮的五大粗,也要窝在车子里。

  嗯,他怕晒,怕他肤如凝脂的脸蛋被阳光晒黑,所以便窝在那辆粉嫩嫩的马车里,就搁在她与萧莫尘车子的中间。

  “怎么了?累了吗?”见她脸色不对,离羽开口问道。

  摇了摇头,离歌说:“没有,只是有些无聊了。”

  离羽眼角晕开笑意,打趣她一刻都坐不住。

  “哥哥,我们从官道绕到东郊,整整花了两倍的时间,你怎么建议皇上走这条路线呀?

  依原计划,走东盛门不是更快些吗?”将车帘扒开一条小缝,离歌看着外面黑鸦鸦的人头,不解地问着。

  “从东盛门出发确实会快些,可是途中会经过田间小道,秋围的队伍如此浩荡,难免会践踏到百姓的农作物,眼看就要秋收了,可不能端了百姓的饭碗。”

  深凝着百般无聊的离歌,离羽接着说道:“小宛若是实在觉得无聊,可以将小秋喊进来陪你说说话。”

  马车里的矮案上摆了许多瓜果蜜饯,离歌抓起一把糖炒栗子,一面低头剥着栗子壳,一面说:“不了吧,小秋她不肯进来,让她在外面陪逐影解闷也好。”

  同是女子,离歌就特别不理解,为什么脸上长了一个小包,就不能见人了?

  小秋好不容易等到脸上的伤消退了些,不曾想,鼻子上又冒出了一个小小的红点,那个红点几乎微不可见,可是她依然百般在意,一个时辰照了无数次镜子,还数着蚂蚁走路。

  唉,当女人真累,小秋下辈子当个糙汉子吧,不怕风吹日晒,素脸朝天,洒脱豪迈,逍遥自在。

  走神的瞬间,离羽早已把她手里的栗子全都拿走了。

  低着头,离羽神色认真地剥起栗子壳来,他的手指既白皙又修长,剥壳的动作既优雅又美观,完全不像离歌那般粗鲁。

  将壳细细剥好后,他将栗子送到离歌嘴唇,眼神温柔,声音低沉:“哥哥说过了,只要哥哥在,无论吃什么,你都不用自己剥壳,又忘了吗?”

  张嘴将嘴边的栗子咬走,合上嘴巴,牙齿像松鼠一样飞快搅动起来,将嘴里的食物吞了个干净,离歌突然灵光一闪,饶有兴趣地问着离羽:“哥哥,若是下次你跟萧莫尘都在,我要喊谁帮我剥壳呢?”

  手里的动作停了下,离羽睫毛微闪,最后还是低着头继续着手里的动作,漫不经心反问道:“那小宛想要吃谁剥了果子呢?”

  离羽心知肚明,这个不是简单的剥壳问题了。

  可是这个貌似简单的问题对离歌来说似乎不简单,她飞快转动着眼珠子,许久才找到一个合适的答案,愉悦地盯着离羽说:“人都说宰相肚里能撑船,其实我才是那个肚里能撑船的那个,依我的肚量,肯定两个都要吃。”

  离歌的一番话,终是将离羽逗笑了,又送了一个栗子到她嘴边,接着她的话开起玩笑来:“要不,哥哥去跟皇上说说,这个宰相让小宛来当得了。”

  “啊!我不要!”

  “哈哈哈……”

  马车里头频频传出欢声笑语,坐在逐影身旁的小秋失落地收起镜子,眼睛呆呆地看着缓缓倒退着的景色。

  原来相爷也是一介凡人,会开玩笑会闹,也会开怀大笑,只是,他只会在小姐面前这样罢了,对于其他人,他甚至连一个真心的笑颜都不舍得施舍。

  小秋抬头看了看天色,西斜日影里,碧空湛蓝,明明一丝云彩也没有,她还是觉得心里平静不下来。

  马车里头的声音渐渐微弱,直至消失不见,她扭头暼了一眼,瞧见离歌枕在离羽的腿上睡着了。

  转过头,小秋笑颜一笑,心里不禁吐槽道:小姐真像一只小懒猫,哪哪都能睡着。

  渐渐地,郊外一览无遗的天际幻起一缕一缕的晚霞,像是水面涟漪,细细碎碎地浮漾开来。

  半空像是散开了的五色绸缎,光彩流离,远山若黛,时不时还有归鸟掠过。

  久居深宫的皇亲贵胄哪里常见过般壮观美丽的秋日落日图,不禁纷纷撩起车帘,齐声感叹着,甚有者一时不拘礼节,大声地拍手叫好。

  而一向高调爱出风头的三皇子,清清嗓子,对着落日闭眼就是一首赞诗。

  可惜了,他的那首诗既不押韵,又不工整,用词还肤浅没有内涵,用萧莫尘的话来说,简直狗屁不通。

  一时间众人皆窃窃私语,不知是感叹落日,还是在取笑某人,直至到了东郊皇家林苑才做罢。

  才到林苑,四面已经渐渐渗起黑,仿佛墨汁滴到水盂里,慢慢洇开了来。

  一跳下马车,离歌才发现萧莫尘等在外面。

  见着萧莫尘,离歌就像是猎鹰见到田鼠一样,眼睛锃亮起来,灼灼如火,未等站稳,就往萧莫尘怀里扑去,可是她身子没碰到他,脑袋倒是先碰着他。

  萧莫尘伸出手抵着她的脑袋,无论她怎么手脚并用,拼命往前钻,都碰不了他半分。

  像只八爪鱼一样挥舞着双臂,离歌愤愤地说:“萧莫尘,你干嘛呀,快放开爷高贵的头颅!”

  几日不见,她那么想他,因为想他都开始瘦出美人尖了,他却跟她玩欲擒故纵!

  有些尴尬地清清喉咙,萧莫尘嘴唇微勾,手一收,附在离歌耳边,用仅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爷,此处人多眼杂,爷的清誉要紧,不宜乱来。何不等四下无人之时,再跟本王缠绵悱恻,纠缠一番?”

  离歌:“……”

  离歌呆住了。

  “咳咳咳!”不远处的小北却激烈咳嗽起来,心里不禁懊恼:听力灵敏可真不是好事,听了那么多不该听的,他会不会被灭口啊。

  抖了一下激灵,小北欲抬脚跟着队伍进苑内,却被一个身影吸引了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