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小秋也是个小妖精

  月从容不迫地向西山滑去,不多时,东方泛白。

  河畔旁街道上,渐渐地人声鼎沸起来,而豪华精美的画舫孤零零地停靠在渡口,孤独的倒影被朝阳拉了好长好长,远处的叫卖声吆喝声像是被画舫周围的冷空气隔绝开来。

  一只不知名的小鸟,悄悄地落在船顶,贼贼的小脑袋不断摆动着,鼓着眼睛寻觅着美食的气味。

  突然,船舱里走出了一个身影,小鸟慌忙地拍打着翅膀飞走了,它一定会很心痛刚刚用力拍掉的那几根羽毛。

  本来就秃了,还要被吓掉毛。

  萧莫尘朝着朝阳的方向伸了个懒腰,今日天气还不错,晴空万里,适合遛羊。

  “主子,早饭来了。”

  一阵风拂过,踏地无声,小北不知何时出现在萧莫尘身后,手中正端着一个黑木托盘,上面摆满了金陵城的特色早点。

  萧莫尘扫了眼盘上的食物,摆了摆手:“没胃口。”

  小北把托盘放在船尾露天的矮几上,进入屋里拿出一件月白色的披风给萧莫尘披上,谁都不说话,就这样并肩站着,遥望着湖面。

  每当主子夜里做噩梦时,第二天醒来便心情不好,食欲不振。在姑苏时还好,偶尔才被梦魇住,可一来到金陵城,主子几乎每晚都睡不好。

  要是琳琅在就好了,她心思细腻厨艺无双,主子几乎只喝她熬的汤羹,想都这,小北才开口打破了沉默。

  “主子,琳琅姑娘大概今日就能到金陵了。”

  “嗯,等会一起去接她。”萧莫尘仍目视前方,提起琳琅后脸上方有些暖色,小北一时猜不清他在想些什么,也已然习惯了他这副冷冰冰的模样。

  “可主子不是约了离小姐吗?”小北脱口而出。

  “呵,一个毛都没长齐的丫头,对付她很容易了,不值得本王多下功夫。”萧莫尘嘴角噙着一抹讥笑,脸上尽是厌恶之情。

  小北心知肚明,在主子心里没有一个女人能比的上琳琅,主子与琳琅一同长大,不近女色的他却总是与琳琅形影不离。

  更何况那个女人姓离,主人为了琳琅爽她的约太正常不过了,思及此处,小北便不再多说什么。

  眼看看着萧莫尘脸又冷了下去,小北很笨拙地找了个话题:“听说今日宫中设了家宴。”

  “呵,家宴,何为家?”谁知萧莫尘头都不回,只冷哼了一声。

  小北抿了抿嘴,挠挠后脑。这嘴巴长得那么大竟只是装饰,说的话一点都不好听,这下主子又该伤心了。

  “皇帝最不缺的就是儿子,最不想见到的就是我这个儿子,本王又为何去给他添堵,给自己找难堪?这二十年来,他身旁的那个女人做梦都想将本王挫骨扬灰,没有他本王不还是一样可以活的好好的。如今就算本王回了金陵,也不是为了喊他一声父皇。本王想做的,小北你是知道的。”

  这一字一句声音虽不大,却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是,主子。”小北应和一声。

  萧莫尘不自觉地紧握拳头,眸子暗的骇人,周身的空气如同湖里的水,冰冷而刺骨。

  所有负过我母妃的人,一个都别想逃!

  天蓝如幕,万里无云,可相府上空却布满阴霾,久久挥散不去。

  离歌双手托着下巴坐在圆桌旁,撅着小嘴看着小秋进进出出,忙前忙后,只有刚进来那会问声好,到现在都不曾开口与她说话。

  事出反常必有妖,日常喜欢碎碎念的小秋突然就安静了起来,离歌知道,肯定是哥哥说了什么话,小秋才与她生分起来。

  “我的好小秋,你相爷呢?”离歌终是绷着不住先发话了。

  “今日有宫宴,相爷早早进宫去了。”小秋手中动作不停,只是轻声回了话。

  “哼,皇上真把哥哥但自家人了,平常家宴都要喊哥哥去,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哥哥看上了哪个公主,上赶着去讨好卖乖呢,小秋你说是吧。”

  “当下人的,小秋不敢妄自议论主子们的事。”小秋规矩立在一旁,眼里满是惶恐,看的离歌心里不是滋味。

  这小妮子一大早起来作妖了,竟也是只磨人的小妖精。

  “啊呸!谁说你是下人的?是不是哥哥跟你说了什么?”离歌粗鲁地拉过小秋的裙袖,把她按在凳子上。

  今日小秋的流裙比往日简单素净了点,怕是昨晚临时从箱底翻出来的,衣服折痕还很明显,怕她也就只有这么一件朴素一点的流裙了吧。

  小秋转动着手腕挣脱了离歌的手,眼里满是凄凉和无奈:“相爷说的没错,是小秋忘了身份,哪怕小姐和相爷待小秋再好,也终究是云泥有别。下人就是下人,哪怕再恩宠优渥也还是下人。小秋本是浮萍无根身世凄苦之人,得上天眷恋才遇上了好主子,这些年小姐待小秋情同姐妹,渐渐的小秋便忘了自己的身份,越发没了规矩。昨晚那般危险,但凡小秋有半点念着小姐是主子,念着小姐的恩情,就不该扔下小姐一个人。还好小姐没事,不然、不然……”

  说着说着,小秋就酸了鼻子红了眼眶,身子因隐忍而颤抖着,眼看着泪水就要决堤而下。

  离歌见状就慌了手脚,思绪千回百转,最后伸出食指点了点小秋的额头:“我的傻小秋,你能有什么身份,你的身份就是我的亲人我未来的嫂子相府未来的女主人,我们从小一起长大,这情谊早就同亲的一样了,我不缺对我恭恭敬敬惟命是听的丫鬟,我缺的是能陪我哭陪我笑陪我一起长大的亲人。别听你相爷乱说,你昨晚要是不先跑,准给我拖后腿,到时候一折就是折两个了。还有,别老拿你家相爷的话当圣旨,当真同我讲身份讲规矩,与我装生分,用你这里想想,我们的关系是能装就装来的吗?”她恨铁不成钢地点了点小秋的脑袋。

  听到这里,小秋眼眶了的泪水便装不下了,咬着下唇低下头,任泪水滴在手背上,晕开一滴又一滴:“小姐。”

  “好啦,让你平时少喝些水,看,进脑子里了吧。”见气氛好点了,离歌接着打趣道。

  “小姐。”小秋佯怒地推了推离歌的手臂,离歌立马求饶:“我的好小秋,我知道错了,快,赶紧去吃早饭,吃完早饭带你去见我的救命恩人。”

  一想起萧莫尘,离歌便不自觉红了脸颊。那个月光下伟岸英挺清冷如水的白衣公子将是她第一个朋友,她迫不及待地想见他,想去了解他,想与他发生种种。

  朋友,多么可爱的称呼啊。

  虽然节日已过,金陵城依然是满街花灯,溢彩芬芳,街道两旁店肆林立,道上车马粼粼行人如织,商贩特有穿透力的吆喝声时不时传来。

  可离歌却没有在任何一个铺前驻足,只直直地往月桥赶去,身边除了甜美可人的小秋,后边还跟着四个身着黑色劲装的小尾巴,面相黑沉,凶中带煞,兵器凛韧,方圆几里无一人敢正视离歌,更别说靠近她。

  不知道哥哥从哪里找来的护卫这样厉害,可别把萧莫尘给吓着了不认我这个朋友。离歌满是担心,想见到萧莫尘的心便更加急切了。

  可待她到月桥后,才自知担心是多余的。

  那树下除了从树叶的缝隙间漏下来的斑斓光影,几多枯落在地被微风微微荡起的柳絮,哪里有那英挺如竹的身影。

  离歌失落的垂下眼帘,也不管树下的石凳是否干净就一屁股坐下,双手捧着脸,呆呆地望着前方。

  萧莫尘,你会来的吧?萧莫尘,你快来吧,来做我的第一个朋友,第一个才更有意义呢。

  小秋看离歌这副模样也不多说什么,转身吩咐护卫到附近的铺子买来一把油纸伞,待油纸伞买来后便打着伞安静地立在离歌身后,为她遮去打落下来的缕缕光线。

  看着快缩成一团,背影单薄寂寥的离歌,小秋心里泛起一阵酸楚。

  看似手可摘星风光无比的相府小姐,其实孤独无比,除了对她宠溺无度的哥哥,整日陪伴在身旁的贴身婢女,竟然没有一个朋友,那些人因为身份怕她敬她,可从未真心待过她。

  她跟她说过,曾经她也有过朋友,可是后来都死掉了,至于原因小秋不敢细问。虽然小姐这些年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但她还是会长大,会渴望不一样的情感吧。

  只希望那人赶紧出现,莫要辜负小姐的一片心。

  小秋把伞举高了点,直到伞将离歌瘦小的身影全部包裹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