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万万没想到,宣帝的心当真如此狠,对待其他孩子都这般狠心,更何况是她的霖儿和笙儿。
此刻她真的想将宣帝的心挖出来,看看他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
宣帝倒不在意她心里是如何做想的,甩甩硕大的衣袖,才悠悠启口。
“因为,他们若是活着,将定会成为尘儿称帝路的绊脚石,这东宫,这南楚,这太平盛世,至始至终朕都想留给尘儿,所以,他们留不得。
这也是为什么有史以来,朕对你的所作所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原因。虽然有时朕会觉得对其他孩子有所亏欠,但是没办法,只能怪他们投胎不好,当了朕的儿子。
在皇家,哪有什么情亲所言,十年前的惨状历历在目,朕又怎么会让尘儿步朕的后尘?”宣帝面色稍有些难过,他对所有人都有所亏欠,就是不亏欠冷家的,偏偏冷家人能活到现在。
原来他是有心的,不过除了那个女人和她的儿子,他从不把心施舍给其他人罢了。
皇后转过身子背对着他,身子靠在铁门上,她脸上泪水已干,只是仿佛有些累,微露疲态,旋即闭上眼睛,干裂的唇瓣翻动着:“皇上,要如何,你才能放过霖儿?”
“霖儿的身子你是知道的,他本是活不过而立之年,对宸王构不成威胁,他从小是你抱在怀里长大的,皇上,你真的忍心吗?”
宣帝眉头渐渐聚拢起,过了片刻,低笑一下:“你明知霖儿活不过而立之年,你昨晚那出是为哪般?朕不会心软的,除了老九,其他人朕本来就不算留着。”
“皇上,虎毒尚未食子,你就不怕遭报应吗?”
“朕的报应,早在十年前就来了。”
宣帝转过身子,到门口,才留下最后一句话:“这些年,朕一直在后悔,如果当初不那么犹豫不决,如果当初除掉你,这一切苦难是不是就不会发生了?”
无形的刀子杀人最为致命,皇帝的脚步声已远去,皇后脉搏的跳动渐渐急促,直击着心脏,胸口像是有什么即将要迸发开来,她微微沁出冷汗,这一刻,她生不如死。
我知道他不爱我,只是不知道他竟狠我到这种地步。
明明我为他做了那么多,明明我们也有过甜蜜幸福的时光,难道那些都是在骗我的吗?
艰难地将身子拖到墙边,皇后毅然咬破手指,在墙上留下一行血字。
她拿命去跟宣帝赌,赌他最后的情谊和不舍。
一字一句,一撇一捺,时间仿佛过了几辈子那般长,最后她五个手指都咬破了,才将血字写完。
身子一软,她倒在地下,都说十指连心,看着血肉模糊的手指,心却一点都不觉得痛。
皇上,你当初怎么不果决点,若是如此,玉儿的所有苦难也就不复存在了,还能让你一辈子记在心里,多值啊。
痴笑了一会,皇后从怀里掏出一把刀子,刀子是刚刚安如意来探望她的时候留下的。
被最信任之人递刀子,这就是我的报应吧。
眼里没有半点情绪,像是下过几场暴雨的天空,所有的雾霾和阴郁被一扫为空,里面平静如水,又毫无波澜。
皇后嘴角微抿,冰冷的刀尖刺过心脏,痛感从心脏扩散到四肢百骸,这一刻,她才感知到自己还活着。
迷迷糊糊中,她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见那年中秋佳节,她才满十四岁,爹爹带她进宫参加宫宴,她因贪玩,在宫中迷了路,就在她以为她要永远被困于宫中,永远也走不出去的时候,她遇上了一位锦衣玉冠,剑眉星目,翩然如玉的少年郎。
那天的月亮很大很圆,可是都没有他那一双黑深似夜色眸子,如能溺人。
最后,他将她带出去了,可是,她还是丢了自己。
原来,她一直都没有逃出过那红瓦白墙的深宫大院,直到临死,都看不得外面自由的天空。
皇后死了,失血过多而死,原本她是要被问斩的,最后,终是留了一个全尸。
宸王府,灯火通明,屋顶,夜深露重,月色越发分明,清华如水,沐人衣冠如披霜被雪。
洛河饮多了,觉得酒意突沉,他望着清明的月色,恍惚笑道:“十年了,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回洛家墓地,给他们上支香了。”
萧莫尘酒量不好,那坛钧州陈酿他就只抿了一口,此刻脑子还算清醒,他问道:“你是什么时候有这个想法的?”
“嗯?”洛河眼神迷离,有些听不懂他话里之意的意思。
打量了他两眼,萧莫尘将话说清楚了些:“假意投靠冷家,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这个想法的?竟然连本王都瞒着。”
忽笑一声,洛河又急急喝了一口酒,吞尽,才回他话:“从我去军营之前。”
“这么早?”萧莫尘有些诧异。
洛河点头道:“其实这都是皇上的想法,包括我能顺利入了军营,顺利坐上将军之位,都是皇上在暗中助我。”
一提到宣帝,萧莫尘脸色便有些难看了,他抬头望着月光,瞬间沉默起来。
细细打量着萧莫尘的表情,洛河手指不断摩擦着壶面,久久才道:“其实,我们都误会皇上了,当初赐死洛贵妃的那道圣旨不是他下的,而是皇后将其迷晕,自己下的圣旨。殿下也知道,那个时候皇上刚继位,根基不稳,冷家势力过大,又加上洛家一夜之间被灭门,他根本就没有能力与冷家对抗,包括后来皇上之所以答应将洛贵妃的衣冠冢迁到北荒,也是为了将你保下。”
萧莫尘脸色依旧郁郁,见他不接话,洛河仰头又灌了一口酒,接着说道:“不仅如此,包括后来殿下到了姑苏,皇上也一直在默默保护着殿下。
殿下以为唐先生一个无权无势的幕僚,怎么会有那么多门道和财力,保你十年无虞,若是没有皇上,估计我们当初连金陵都出不来。”
“殿下,如今皇上身边子嗣单薄,我想,他应该是在等你。你们父子已经错过了整整二十年,殿下是否原谅他?”
“当一个人的恨成为习惯之后,是很难改过来的。本王可以不恨他,但是想让本王跟他亲密,那也是很难的。”萧莫尘淡然说道。
“那便慢慢来咯,反正现在你们时间多得是。”向萧莫尘举杯,洛河笑着说道。
萧莫尘沉默不语,洛河却将一坛酒全部喝光。
见他视线时不时往唐琳琅的院子里瞟,萧莫尘眉峰微竖,纠结了许久,他才开口说道:“有一事,本王觉得你需要知道。”
见他如此严肃正经,洛河放下手中的坛子,瞬间清醒了些,他偏头问道:“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