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再次进入

  一枚铜钱,不大不小,外圆内方,想是年头久了,表面还沾着斑斑铜绿,勉强能看清“隆庆通宝”四个小字。

  铜钱时起时落,起时飞旋急转,落时如流星直坠,可忽见一只白皙左手悄然一过,铜钱已跳入那人指间,随即彷若如绳牵引,随着五指有序的轻抬颤动,竟灵活轻巧的于五指间来回翻转,打着筋斗。

  接着是第二枚,第三枚……

  连着三枚古钱入手,那人左手五指轻抬依旧,铜钱连连翻转,可就是落不下去。

  油腻的街角,喧嚣的人声,满地的菜叶,还有一些个杀鸡杀鱼后留下的血腥气,和肚肠粪便夹杂在一起所散发出的污浊臭味儿,让这市井百态逐渐鲜活起来。

  不起眼的早市一角,顾朝云摆弄着手里的三枚铜钱,坐在一个小马扎上,时不时看看周围来来往往的路人,嘴里打上个哈欠。

  而他面前还压着一块四四方方的白布,上书“看相摸骨,算命改运。”

  推了推鼻梁上架着的圆墨光,裹了裹大衣,周围路过的大爷大妈不少投来好奇的眼神。

  然后摇摇头,心里暗暗说上一句不成器。

  见过算命骗钱走江湖的,可少有他这么年轻的,不是不成器又是啥;而且这装的也不像啊,电视上那可都是仙风道骨,不是瞎子就是瘸子,要么神神叨叨,哪像他这么不伦不类的。

  “你啊,不成器,有手有脚的,好好找份工作,总比在这儿坑蒙拐骗要好!”

  听到这声音,顾朝云脸颊一抖,一斜眸子,睨向左边。

  “卧槽,你他妈还好意思说我,真是脸都不要了。”

  往左看去,几米开外,一个穿着红色羽绒服的小老头跟他一样,坐着一张小凳,头戴蓝色针织帽,手里端个紫砂壶,面前摆的比他还离谱。

  “算命摸骨,点痣移坟,驱鬼辟邪,风水改运……”

  总而言之什么有的没的,密密麻麻的挤了一长串。

  装都懒得装了。

  老头生的黑瘦,颧骨突出,两腮凹陷,缩脖抖腿间活像只老猴,对他的话置若罔闻,也不理会,只是老神在在的嘬着壶口,干瘪的腮帮子鼓了又鼓。

  半晌,才听老头说道:“小子,以往这地界没见过你啊,新来的?”

  顾朝云不咸不澹的“哼”了一声,“管得着么你,你这老……”

  他说着说着,两眼勐的一睁,收了铜钱,手脚利索的一卷地上的家伙什,转身就跑,一熘烟就没影了。

  老头“啧”了一声,还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往身后看去,嘴上说道:“我说你小子大早上的能不能别带脏字,我好歹……哎幼卧槽,咳咳,城管来了,风紧扯呼!”

  ……

  回到住处,顾朝云换下衣裳,走进厨房。

  嘴里哼着时兴的流行歌曲,他顺手从冰箱里拿出几颗鸡蛋,热锅放油,双手则是各伸出中指和拇指,一左一右,一心二用,只捻着鸡蛋,贴着橱柜的台面顺势往外一拨,指间的两枚鸡蛋立马飞旋转动,如陀螺一般。

  转动间,他两手尾指齐动,鸡蛋只在面前一晃,蛋壳簌簌坠下。

  可眼瞅着即将大功告成,顾朝云左手的尾指陡然僵拙迟钝,好似抽筋一样,慢了半拍,剩下的那层凤凰衣立马被指尖挑开个口子。

  看着流出的蛋清,他眉头一皱,心绪也跟着变化,节奏一缓,没成想右手也不自主的顿了顿,手里的鸡蛋也跟着破了。

  “还真是不容易。”

  随手将鸡蛋抛进锅里,顾朝云又看看垃圾桶里堆的厚厚的蛋壳,不免喉结蠕动,有些反胃。

  鸡蛋的所有做法都已经被他尝试了个遍,蒸的炒的,煎的炸的,有的没的,变着花样的做。

  可就是真的做出花来,鸡蛋不还是鸡蛋么,要说一天吃个七八颗他也能接受,可一天三餐,顿顿鸡蛋,连着快一个月,他是真的有点遭不住了。

  只是想归想,顾朝云还是伸手又拿起两颗鸡蛋练了起来,眼神却飘向窗外有些阴霾的天空。

  那算命的老头瞧着不靠谱,可那副猴相却是做不了假的,之前几次逃脱城管的时候他见过,奔走踮脚,塌腰耸肩,怎么看怎么像是成了精的野猴,而且平常呲牙怪笑更是一副活脱脱的猴相。

  那可不是什么癫子,分明是把猴架练出了气候,练到了骨子里才有的神髓。

  内家拳好手。

  他可是留意到了,对方双臂奇长,身材虽说瘦小,可两臂尤其是小臂部分筋肉鼓涨,袖筒都能撑圆,只怕练的不是大圣拳就是通臂拳。

  不过,对方似乎并无恶意,他倒也没放在心上。

  算算日子,他来到这座河北的小城已经快一个月了,这段时间也摸清了不少地方,眼下就等时机成熟,即可作局动手。

  而且,他能感受到身上的刺青似乎又有了异动,比之前还要来的剧烈,还总是时不时的梦到一些光怪陆离的场景。

  心里想着,顾朝云忽然一拧眉,才见手里的鸡蛋又破了。

  “……”

  ……

  几天后。

  算着时间,看着怀表上的秒针一格一格跳动,顾朝云突然感觉周围的一切声音似乎在逐渐消失,变得异常安静死寂,安静到一种令人恐惧的地步,以至于他甚至生出想要大喊大叫的冲动。

  周围的一切都在慢慢定格,停滞。

  也在这时,顾朝云脸色一变,低头一看,裸露的皮肉上赫然就见那些刺青宛如摆脱了束缚钳制,纷纷游走起来,变得晦涩神异,泛着奇光。

  “卡卡……”

  像是冰面破裂的声音在压抑至极的气氛下响起。

  顾朝云瞪大双眼,再一抬头,眼前的世界居然像是生出裂隙的镜面,而后轰然碎裂。

  一股强烈的眩晕感随即而来。

  等他意识恢复清明,眼前的景象却让人愕然。

  一股大浪迎面拍来。

  ……

  狂风暴雨,惊涛骇浪,一艘破烂老旧的单薄渔船正摇摇晃晃的艰难驶行在海上。

  逼仄阴暗的暗舱里,一张张被大雨淋湿,挣扎忐忑的面孔宛如争食的雏鸟般想要将头探出去,缓口气,可换来的却是无情敲打。

  船板上的汉子骂骂咧咧的嚷着不太清晰的粤语,冒雨来去,手里擒着一根木棍,见有人从雨水深积的暗舱里冒头,立马补上一棍。

  一时间哭叫声此起彼伏。

  顾朝云泡在水里,在一具具不知死活的肉体间挣扎颠簸,大量的雨水不停倒灌进口鼻,呛的人连连咳嗽,他也已经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偷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