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8、北陌林,杀机起

  暮秋,微雨。

  北陌林,自然是在北,京城之北。

  时至今日,天色未亮,已有人来去匆忙,走的快,行的急,带起阵阵肃杀的寒意。

  这些人,有的是京城内名动棋坛的国手,有的是横行一方的江湖人,也有人暗藏杀机,闻风而动,伺机而行。

  他们要杀谁?又是因谁而动?

  答桉只有一个,狄飞惊。

  因为今日,正是狄飞惊与大国手刘仲甫对弈之期,将于北陌林一争高低。

  亦如武道高低,这棋道自然也得分个孰强孰弱,谁是第一。

  刘仲甫称霸棋坛多年,罕逢敌手,早已是求敌成狂,得闻京城出了一位不世出的奇才,自然欣然应战,哪有拒绝之理。

  两大高手的对局,也不知道多少人想要一睹为快,可他们却又不敢。

  那“北陌林”不但在京城的北面,更加不是“六分半堂”的势力范围,狄飞惊此去,“金风细雨楼”又岂会毫无动作,如此心腹大患,如此绝佳良机,那位苏楼主势必会调尽楼中精锐,杀了狄飞惊。

  有人说六分半堂能有今天这般壮大,声势如日中天,与狄飞惊有莫大的关系,也有人说想要除去六分半堂,一定要先杀狄飞惊。

  苏梦枕就是这般想的,甚至是各方势力,众多京城里的高手好手也大都这般想的。

  他们也都在等,今天或许就是京城势力重新划分的日子。狄飞惊若死,那以苏梦枕的性子绝对会马不停蹄,以势如破竹之势,杀进六分半堂。

  可要是失败了呢?

  没人会觉得苏梦枕能全身而退,狄飞惊若至,自然不会毫无布置,要是失败,也有可能是金风细雨楼覆灭的日子。

  亦或者,两败俱伤。

  所以他们在等,等着两虎相争到难顾其他的时候看看能否从虎口夺食,抢到一块肥肉。

  林中萧瑟,一座凉亭搭的精致。

  厅内早已摆好了棋盘,静等着执子落子的人。

  好在这种孤寂并没持续多久。

  幽静无人的林中,陡然响起了一串车轮碾动的声响,骨碌碌转响,遂见一驾寻常的马车缓缓自林径间赶来,最后缓缓停在亭前。

  车中人掀帘走下。

  这是个很好看的男人,披散的墨发中夹杂着几缕白发,蓝衣束领,宽袍广袖,身后垂着一张黑色的披风,半垂着颈,低着头。

  可即便这样,还是能看清男人的脸,逸然出尘,冷漠孤寂,眉宇间散发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冷意,如同隆冬结的寒冰,落的霜雪。

  而在那长长的睫毛下,还有一双令人望而生畏的狐眼,似能洞察人心,却又有种鹰眼隼目的迫人锋芒,叫人胆寒,仿佛随时在审时度势,俯瞰天下。

  而赶车的车夫却是个娇小女子,生的娇俏,穿着杏黄色的衣裙,小而精致的脸上有种似有似无的媚意,腰身纤细的如拂柳一般,只是一动,人已携着香风站在男人身后。

  “苏梦枕会动手么?”

  娇小女子说着话,一双好看动人的杏眼已在扫视亭内的一切,看看有无机关暗器。

  而那个低首的男人只是轻答了一个字,“等。”

  他说完话嘴里挤出几声咳嗽,袖中跟着伸出了一只戴着手套的右手,拿着一方手帕,掩嘴轻咳,神色平静。

  男人当然是顾朝云,不,准确的来说他现在已是狄飞惊。

  而且还是已去过六分半堂,布下杀局的狄飞惊。对方早已布置好了一切,环环相扣,而他要做的便是熟悉狄飞惊的一切,然后挑个恰当的时机顶替上去,以假乱真。

  他做到了。

  他熟悉这一切只用了半柱香的功夫,但免除六分半堂众人的怀疑却用了一天,顺便还摸清了六分半堂的势力范围,以及所有高手和各个堂口分布的具体位置。

  而他身旁的这位,便是六分半堂的“三堂主”雷媚。

  雷媚听得扬扬眉,小小的表情里既有一种漫不经心的随意,又有一种不动声色的试探,她说,“你病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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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像是在说,又似是在问。

  顾朝云却没有过多解释,有时候说的多了破绽往往就多,他说,“是人就都会病,况且我生病了说不定苏梦枕来的几率要更大一些。”

  雷媚咯咯一笑,笑声好似银铃般悦耳,“想不到大堂主居然会挑我护送,我已经有些时候没出来走走了。”

  看着满是天真烂漫的雷媚,顾朝云一垂眼皮,似在小憩,但他心里却暗骂了一句,“真他娘会装。”

  这可是个不得了的女人,谁要是轻信了保不准哪天背后就得被捅上一剑。

  因为这个人不仅是六分半堂的“三堂主”,还是金风细雨楼最神秘,也最不为人知的“郭东神”。

  对方如此执着于他的真假,想来应该是收到了苏梦枕的消息。

  今天要是露出一丝马脚,必定会被其收入眼中。

  “看这天气,只怕快要下雪了,冬日的梅花也快开了。”

  顾朝云低声道,似是在回应雷媚的话,又好像在自说自话。

  雷媚又发出一串笑声,“大堂主何时变得这般多愁善感起来了?”

  顾朝云没有过多理会她的问题,而是答非所问的道:“算算时候,她应该也快回来了。”

  雷媚脸上的笑意顿时澹了几分。

  她当然明白顾朝云说的是谁,无非是整个“六分半堂”的大小姐,那个经霜更艳,遇雪犹清的女人,雷纯。

  但雷媚那收敛的笑意忽又多出几分冷冽,好似没了试探的兴致,重新坐回马车,轻笑道:“你却是忘了,她可是那位苏楼主未过门的妻子,回来看自己最亲近的人和最爱的人相杀么?也就只有这个时候,她离了京城,大堂主你才会下定决心布下这杀局吧。我爹如此,雷损也如此,女人啊,到头来终究只能依靠自己,就是不知道我如今的下场,是否会是雷大小姐将来的下场。”

  顾朝云这个时候微微抬起头,瞧着有些艰难,但还是勉强看了雷媚一眼。

  “你的话,过了。”

  目光相对,雷媚顿时一缩双肩,像极了做错事的孩子,俏皮的吐了吐舌头,但她的眼神却有些亮,亮的就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顾朝云却已没有看她,而是起身,只因亭外又行来一人。

  那人青袍束发,下颌留有一撮短须,面瘦而有形,神华内敛,气质不俗,颇有魏晋之风,正摆袖大步而来。

  正是刘仲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