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一个巨大的湖泊横在眼前,波光粼粼,鱼群跳跃。
萧子瑜收住脚,手足无措地站在湖边,他不会游泳,落入湖中也只有死路一条。
背后,融魔已追到眼前,没有援兵。
融魔伸出利爪,露出獠牙。萧子瑜走投无路,他从地上捡起石头,疯狂地往妖魔身上砸,仿佛一只想用米粒打败老虎的蚂蚁。
若是喂妖魔,倒不如在湖里淹死。
萧子瑜正想去跳湖,融魔已伸手抓住了他的衣领,将他提起来,似乎想要丢进嘴里吞掉。萧子瑜在半空中无助地挣扎,他想,自己大概要死了。但此时,他的额头忽然开始发烫起来,就如同烙铁在燃烧,如有千百只小虫在里面钻。紧接着,融魔闻了闻他的味道,放开了手,将他重重地摔在地上,睁大浑浊的双眼,困扰地看着这平凡的少年。
萧子瑜的额头开始滚烫起来,头痛欲裂。
他的额头冒出淡淡的黑气,汇聚成型,少年身后出现了女神蒙眬的身姿,如摸不到的雾气,似幻似真,美丽而妩媚。她披着战甲,手持宝剑,挽着毒蛇,用琥珀的眼睛高傲藐视苍生,仿佛宣示着王者的降临。
融魔迅速俯身跪下,向女神致以最虔诚的膜拜。
女神像清风,轻轻拂过它耳边,用听不到的声音说了几句话,转瞬消逝。
鸟不语,虫不鸣,空气冷清得只剩微风摇动树梢的声音。
融魔忽然发出了嘶哑而含糊的咆哮,他流下浑浊的泪水,不停地锤着自己的胸脯,仿佛受伤的野shòu在悲鸣,要发泄完心中所有愤怒。在地狱深处,经过数百年的孤寂和绝望,它终于看见了魔族千百年来等待的女神,听见了女神的告诫,这是带领他们再次走向光明的希望。
妖魔罕见地落泪,泪尽血流。
萧子瑜仍抱着额头蜷缩在地,他无法承受神灵的灵魂,疼痛得几乎昏迷过去。
他没看见融魔跪在自己的面前,带着满脸血泪,发出嘶嘶哀鸣,只恨不得亲吻他的脚背。
天空中,飞来无数纸鸾,是灵法师们狩猎妖魔的队伍。
云雾依旧,视线模糊,他们发现了融魔巨大的身影,却看不清萧子瑜渺小的存在。
天门宗长老周顺天,手持默言,特来救援。他高高立于九天之上,很快发现了这头危害天门宗学徒的妖魔。本着斩妖除魔的信念,他举起了法器,黑色宝剑升空,又在空中化出千百根利箭,贯穿而下,将妖魔身边方圆数十米尽数笼罩。
举手间灰飞烟灭,谈笑间毁城灭阵,这是天门宗qiáng者的力量,让所有生灵寸步难逃的力量。可是,他是如此的qiáng大,竟看不见蝼蚁的挣扎和存在。
萧子瑜想过死在妖魔的手里,却没想过死在灵法师的剑下,他愣愣地看着天空箭雨,不知往何处逃。
忽然,满脸鲜血的融魔大喝一声,飞扑上前,用巨大的身子化作保护罩,将萧子瑜笼罩在里面。
破空,入肉,万箭穿身。
在灵法师的qiáng大攻势下,这只丑陋的妖魔将萧子瑜护得紧紧的,仿佛这是它要守护的最贵重的宝物。
“为什么?”萧子瑜愣愣地问,饶是擅长察言观色的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传说中凶残的融魔要救自己。可是,这样不可思议的事情却实实在在地发生了,让他不能不相信。
融魔眼中血泪已gān,丑陋的面孔因痛苦而扭曲得更恐怖了。
法器默言的通灵之力在他的体内爆炸,裂开,他的五脏六腑已受到重创,命悬一线,他发出了含糊而古怪的声音,这是妖魔之间特有的语言,古老而难懂,并非凡人可以理解。
可是,萧子瑜听懂了妖魔的话。
妖魔说的是:“你是她唯一的希望,也是我们唯一的希望。”
萧子瑜喃喃道:“我不明白,不明白……”
妖魔的身躯缓缓向侧倾斜,重重砸在草地上,死前,它的脸上仿佛还带着幸福的笑。
布满鲜血的草地上,染红的湖畔边,只留下迷惘不解的萧子瑜。
他额头的灼热感渐渐消去,呆呆地站在原地,想了很久,很久。
直到天空中纸鸾降落,直到花浅冲他而来,直到吴先生飞奔过来,将他拖回安全之处,直到陈可可围上来问长问短,他才清醒过来。他直觉自己能听懂妖魔说话不是好事,最好别告诉任何人,于是只将祝明的下落告诉大家,让陈可可飞奔去寻人。
大家都以为是这孩子运气好,在妖魔准备吃他的时候被救下。
周顺天也松了口气,他非常庆幸,只道是下手太仓促,早一刻晚一刻这孩子都得没命。
灵法师们议论纷纷,都夸萧子瑜福大命大,必有后福。
谁也没发现的角落,花浅悄悄伸出手,温柔地合上了融魔丑陋的双眼。
她说:“谢谢。”
【肆】
因融魔入侵失踪的孩子共有四个,周顺天确认了花浅和萧子瑜没有大碍,勒令众人再去寻找其他两人。
萧子瑜赶紧告知了祝明的所在。周长老大喜,忙派人去接他,并责令吴先生替大家疗伤。
吴先生为自己失策的安排极后悔,赶紧应下。鹤舞再次发出柔柔光芒,数道温柔的银线从法杖内引出,注入萧子瑜体内,所过之处,痛苦顿消。
老糊涂喝了两口酒,笑嘻嘻地说:“我就说这孩子不错,至少运气不错。”
吴先生恨恨瞪了他一眼,再次把花浅也从头到尾检查了一番,确认只有小擦伤后,放下了半颗心。
没多会,祝明在众人帮助下,用纸鸾抬了回来,他的伤势虽重,却不危及性命。
唯独莫珍下落不行,生死不知。
众人百寻不到,担忧万分,有悲观者猜测他已惨遭融魔毒手。
这番推论让刚刚还深恨莫珍的萧子瑜也有些不忍。
忽然,湖附近的树枝动了动,树枝间发出了微弱的声音:“师父,救命……”
众人急急奔去,高大的树丫之间,趴着的正是莫珍。他脸色惨白,原有的纨绔风度都消失不见,就像受惊的兔子般,死死抱住大树,瑟瑟发抖,裤裆处还流下几滴臭气熏天的液体。吴先生赶紧指挥众人去把他救了下来,他白着脸,喘了许久气,忽然用恐惧的眼神看着萧子瑜,大声道:“他,他和妖魔是一伙的!”
众人闻言大惊,吴先生皱眉,低声呵斥:“你这孩子晕头了?”
莫珍疯狂地吼叫着:“我看见了!我趴在树上什么都看见了!妖魔没吃他,还用身体护着他救了他,还和他说了几句什么!他和妖魔是一伙的!他是内jian!是坏人!”
萧子瑜沉默。
“胡说八道!”严厉的训斥声传来,是祝明听见莫珍在污蔑萧子瑜,气得刚包扎好的伤口差点破裂,也顾不得平日里彬彬君子风度,开口痛斥,“莫师弟,你与萧师弟有怨,多方为难,总归是孩子之间的意气之争,我虽看不惯你,也不想多加责怪。可是今日萧师弟从妖魔手下,冒着生命危险来救了我!承蒙幸运,大难不死,正是可喜可贺。如此善良勇敢的孩子,你竟污蔑他与妖魔同伙?简直,简直不知所谓!心胸狭窄也要有个限度!我对你实在太失望了!”
莫珍急道:“我真没撒谎,我看见妖魔对他磕头跪拜,还和他嚷嚷了什么。我若是撒谎,就是乌guī王八蛋!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噗——”是陈可可忍不住笑了出来,她轻蔑道,“你这家伙早就做过乌guī王八蛋了,何必再做一次?平日里赌咒发誓就和喝水玩儿似的家伙,你说的话谁能相信?若是萧子瑜真有什么和妖魔私通的本事,我就是苍琼女神!哈哈哈哈!”
“可可!够了!灵修了那么久还是没轻没重!”吴先生听着不像话,出言训斥,“这种话不能乱说!看在你今日受苦的份上,姑且作罢,若有下次,必狠狠处罚你!”她斜斜看了萧子瑜一眼,又对莫珍道,“萧子瑜连灵修的资质都勉qiáng至极,身子更是脆弱不堪,如何与妖魔通灵?你平日里欺负同门学徒就算了,玩笑也别开得太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