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子瑜再次松了口气,他压根记不住蓝锦儿提出的大堆小女生要求,满脑子都是花浅在牢里说的话。这世间没有人可以见到另一个自己,此事太过匪夷所思,他心里隐约有些奇怪想法,却无法证实,也无从查起。
“最初。”
花浅最后说的两个字反反复复在脑海里回绕。
他必须找到整件事的起源,从哪里开始才算“最初”?
萧子瑜反反复复地想,他忽然想起了在湖畔看到的那个完全不像花浅的花浅。
如果这世上能有另一个花浅,是否也能有另一个萧子瑜,另一个岳无瑕,另一个祝明,另一个蓝锦年,另一个胖子?
线索渐渐展开,越想越深,萧子瑜的脑海里浮现出无限的可能性,令他毛骨悚然。
他想起了动乱之夜,那是一切的开始。
沈静的死,便是最初。
第十二刻——月缺之时
【壹】
沈静的死?
萧子瑜闭上眼,惊心动魄的动乱之夜早已在他脑中留下深深烙印,栩栩如生的场景再次在浮现眼前。雨中际遇,发狂的蚀月魔,烧焦的尸体,神秘出现的花浅,严先生的审讯,蓝锦儿的眼泪……所有细节通通掠过眼前。曾经的细小疑惑在明白花浅杀人案件的真相之后,如渐渐拨开云雾的风,让他模模糊糊地明白了些什么。
他需要证明自己推断的证据。
可是,敌人可变化成花浅,亦能变化成岳无瑕、胖子等朋友,甚至是老糊涂、周长老等师父,他可以相信朋友,可是他无法确认朋友身份的真假。若一步踏错,让对手知道有人察觉真相,就会逃得了无踪迹,彻底将罪责推给花浅。
在确定那个人身份之前,什么都不能说……
他唯一能相信的只有自己。
他能行吗?
在萧家村,萧子瑜是个手无缚jī之力、劈柴烧饭都做不好、天天挨骂的孩子。在天门宗,他灵修能力也是倒数第一,除了十余种基础符咒还算熟练外,边什么都做不好,既没有岳无瑕那样的英雄气概,没有陈可可的勇往直前,也没有胖子那样讨人喜欢的性格,就连祝明那样将人际关系处理得八面玲珑的本事也没有……
他,萧子瑜是个彻头彻尾的废物,离开岳无瑕和花浅等朋友的帮助,他能做什么?
萧子瑜狠狠咬着大拇指的指甲,陷入深思。
红衣用手温柔地搭上他微微颤抖的肩膀,安慰道:“可怜的主人,你在害怕?”
萧子瑜僵硬地答:“是。”
红衣真心建议:“若你害怕,可以找岳无瑕动手,我不希望你受伤。”
萧子瑜硬硬地扭着脖子:“不行,我必须自己做。”
红衣“嗤”一声笑了,他伸手拭过萧子瑜的眼角,劝道:“主人,别勉qiáng了,你害怕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是的,我很害怕,可是,我怕的不是死,而是失败。红衣你是那么的聪明美丽,你不明白我经历过的,进入天门宗的那天我就知道,后退就是失败,失败就是死。”萧子瑜抬起头,苍白的脸庞上,只有目光里有不一样的顽qiáng,他的声音很小,但很坚决,仿佛在告诉自己,“我是胆小鬼,可是我知道有些事,就算再害怕也要做,有些朋友,就算再艰难也要救。”
就如天门宗的那口油锅。
大家都称颂他的勇气,只有他自己知道,伸手进去的那刻,他有多么恐惧害怕。
这世间,最难得的不是勇敢者的勇气,而是懦弱者的勇气。
这世间,最勇敢的不是毫无畏惧地奔向荆棘之道,而是害怕得想哭还是要冲向那条布满荆棘的恐惧之路,因为懦弱者需要战胜的不只有敌人,还有自己。
身为灵法师,他需要如天空般高的自信,他需要如大海般深的勇气,哪怕是没有,他也要用尽一切手段将它们找出来,他要用仅有的筹码,来打一场漂亮的仗,他没有失败的权利。
萧子瑜毫不犹豫地决定好前进的方向,脚步坚决,他的背后,有漫天红色纱衣飘舞追随,如血,如霞,如最优雅的水墨。
天色渐晚,寝室内也安静了下来,素茹乖巧地替主人打着扇,莫珍一边趴在chuáng上看新出的艳情小说,一边悄悄地注意萧子瑜的行动,他觉得这家伙不安分,说不定会gān出什么不合规矩的事来。却见萧子瑜正满脸烦恼地陪王学知说话,诉说着担忧:“我和花浅走得极近,又违反了不少规矩,师父似乎很不高兴,说要处罚我,也不知什么时候。”
王学知安慰道:“你家师父虽行事荒诞,却是个好人,他不会罚你很重的。”
莫珍听得眉开眼笑,想出言讽刺,又畏惧黑鸦大姐铁拳,小声嘀咕了句:“活该。”
萧子瑜长长地叹了口气,靠着窗的手悄悄放出了一只传信纸蝶。
纸蝶颜色多变,每个灵法师都会在底色上加上些属于自己的特殊符号,别无分号。
老糊涂的纸蝶却是单纯的红色,没有任何装饰,只有股淡淡的酒气,伪造并不难。
红色纸蝶悄悄飞出窗外,盘了几个旋,当着所有人面,轻巧地飞回萧子瑜手中,萧子瑜拿到纸蝶后,脸色一变,焦躁不安道:“师,师父说要罚我,让我独自去符材房见他,该,该不是让我整理打扫吧?那符材房里数千种材料,我,我就算通宵也忙不过来……”冒充师父的纸蝶,他从未想过自己能撒谎撒得那么顺利,因紧张而煞白的脸色和磕磕绊绊的语气更添说服力,他忐忑不安地看着室友,却见莫珍已神色飞扬,欢喜道,“做错事自然该罚,哈哈,你要好好打扫,不要偷懒睡觉。素茹,给爷打盆热水来,我要好好泡个脚,一夜好眠。”
素茹乖巧地应了一声,捧着木盆出去了。
王学知却有些担心:“兄弟,你能行吗?不如我偷偷去帮你吧?两个人手脚快些。”
萧子瑜惊出了一身冷汗,赶紧拒绝朋友的深情厚谊:“师父让我自个儿去,想必在那里喝酒呢,而且做错事就该罚,怎能连累兄弟?我做惯了活,手脚麻利,自个儿去就好了。”
王学知便替他点上灯笼,送出门外,叮嘱:“夜里风寒,多穿衣裳。”
黑鸦若有所思:“曾孙的举止似乎和山寨烧饭老妈子相似?”
莫珍补刀:“错,是九尺身躯媳妇脸。”
王学知:“……”
萧子瑜拍拍他的肩膀,表示感谢和安慰,赶紧逃了。
【贰】
萧子瑜来到符材库附近无人处,迅速chuī熄灯笼,将身影隐藏入黑暗中。
周围一片漆黑,小路上,每隔数米就有绿色幽光,如萤火,若隐若现,明明暗暗,指出通向墓园的最平整道路,这是绿幽石未加工的粉末,也是萧子瑜提前布下的路标。周围静寂,只有数点蝉鸣,他确认没有被任何人发现和跟踪后,在草丛中拿出带幻符的黑色披肩将自己包裹其中,然后扛起铁铲,沿着自己做好的记号,小跑往目标而去。
沈静的墓,在上次被挖掘后,早已恢复原状。
萧子瑜默念了几句“冷静”,命红衣在空中望风,然后将自己身上的幻符启动,披肩颜色化作墓地旁绿草和花朵的颜色,虽然是固定的色彩,但是随着主人的动作在风中微微摇晃,毫不起眼,形成了最好的伪装,若非靠近认真观看,难以察觉。确认安排妥当后,他鼓起勇气,再次沿着曾挖松的土壤挖掘起来。
林间鸟儿忽然凄厉地叫了一声,几片树叶落下。
萧子瑜吓得浑身一抖,四处张望,却没发现任何人。他松了口气,继续在墓前挖掘,奈何人小体弱,挖十来下就要歇半晌,还要伪装好不让别人发现,费了老大工夫才将棺材掘出,他用铁钳使尽吃奶的力都无法将钉子撬出,只好让红衣下来帮忙。
主仆二人齐心合力,使尽吃奶的力终于将钉子拔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