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花浅皱眉:“怎么了?”

  萧子瑜转着手中糖葫芦,低声道:“我想起很久以前,六爷爷带我去镇上买米面,六爷爷就是我和你说过的那个收养我的孤寡爷爷,那时候我们很穷,买完东西已经没钱了,六爷爷见我眼巴巴地站在糕点店门口,嗅里面的香味,便退了半斤面,给我买了一串糖葫芦,那是我第一次吃糖葫芦,也是今天之前唯一一次吃糖葫芦,很甜很香,真的很好吃……后来,六爷爷病了,去世了,就再没人给我买糖葫芦了。”

  花浅说:“等你成了灵法师,要多少糖葫芦和糕点都有。”

  萧子瑜扬了扬糖葫芦,乌云在他脸上消逝,换成了万里阳光般的笑容,他开心地说:“那些糖葫芦和现在是不同的。”六爷爷和她给的,和旁人是不同的。

  花浅嗤道:“莫名其妙,这玩意都是一个味。”

  萧子瑜牵起她的手,把糖葫芦塞入她掌心,笑道:“你尝尝。”

  “色胚!贱货!无耻!居然敢碰主人的手!”冰蟒看见这一幕,内心发出愤怒的咆哮,他家主人是极度讨厌男人碰触的,所有妄图吃天鹅肉的癞蛤蟆都给她丢进蛇窟里做饲料了,他qiáng烈要求,“主人,训斥他!收拾他!”

  “闭嘴!”花浅讨厌的是对自己有非分之想的男人,她没在萧子瑜身上感受到任何邪恶心思,也没有抗拒的必要。她犹豫片刻,皱着眉头,稍稍舔了下糖葫芦,然后丢回给萧子瑜,摇头道:“我不爱吃甜食,分不清好不好吃。”

  萧子瑜不解:“花浅不是有钱人家的孩子吗?有钱人家不是天天吃糖葫芦的吗?我看村里萧大户的儿子,都是买两根,吃一根丢一根,难道你爹娘不给零花钱吗?六爷爷在的时候,他过年时都会给我三文钱呢!只是我不舍得花……”他忽然想起花浅从不提任何家里的事情,料想里面可能有隐情,自己炫耀和爷爷感情好说不定不对劲,于是闭了嘴。

  “家?”花浅嘴角微微勾起个诡异而冰冷的弧度,她说,“我父母很早就去世了,花家在半年前就被妖魔灭了,全家连仆役三十八口,无一幸免。”

  惨烈的过往,在她口中说得云淡风轻,仿佛不值一提。

  萧子瑜赶紧道歉:“对不起,我不该提你的伤心事的……”

  “我不伤心,”花浅摇摇头,“我和他们本来就不亲,他们怎么样和我没关系。”

  萧子瑜更不解了:“那是你的家人。”

  花浅略迟疑,答道:“我不是父母期待的孩子,我的父亲,他是个毫无感情的男人,他想要孩子的唯一目的是培养完美的继承人。他认为女儿是不能继承家业的,所以他对我的出生没有兴趣,他的心思都在哥哥和弟弟身上。而母亲又是个歇斯底里的疯女人,她认定自己被父亲抛弃的原因是因为生了女儿,所以她恨我。”

  萧子瑜替她愤怒:“这不应该!这年头,女孩子也能很qiáng大,灵法师里就有不少女人!”

  “是的,父亲看错了我,看错了他那两个废物儿子,”花浅笑得很开心,“他至死都想不到,他的孩子里最有出息、得到家业的人会是我,”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失言,将话题转了回去,“反正族里和我关系不太好,大概比你在萧家更差些,他们出事我很遗憾,但就算他们不死,我这辈子也不会回去的了。所以我不是什么千金小姐,而是和你一样穷,要从深渊里一点点爬上去。”

  花浅为什么那么qiáng?为什么不怕痛?

  萧子瑜曾思考过,却没有答案。

  现在他终于知道,虽然出身不一样,但花浅的过去其实和自己一样。

  受伤了为什么要哭?被欺负了为什么要哭?眼泪有什么功效?

  不被心疼的孩子,没有叫痛的权利。

  没有后路的孩子,只能拼命努力。

  至少他还被疼爱过,至少他还能有期待。看看因习惯而满不在乎的花浅,萧子瑜的心隐隐作疼,他鼓励道:“浅浅,我会陪着你一起努力的!虽然我现在还很弱,但我会很努力很努力地不拖后腿的。”

  花浅拍拍他的肩膀:“很好。”

  相同处境的两人渐渐拉近距离,感情越发深厚。

  只有这样,她派冰蟒灭掉花家,用宿体取代花家女儿身份的举动,才不算白费。

  恶魔做事,不留后患。

  【贰】

  huáng昏日落,萧子瑜始终没能找到投宿的客栈,所幸有好心的店伙计在闲聊时透露,灵法师和学徒在岐城有专门的驿馆接待,而花浅是地方推荐学徒,估摸也有特殊待遇,于是两人急匆匆地跑去灵法师协会,总算在太阳下山前解决了住宿问题,而且价钱很便宜。

  由于灵法师考核尚未开始,目前投宿驿馆的都是推荐学徒,大部分都是有钱人家子弟。等他们正式成为学徒后,要与家人分开住去山上,而且不再有大批仆役使唤,对许多娇生惯养的孩子而言,是痛不欲生的事情。灵法师协会很人性地考虑到这些少爷千金们的别离之情,也考虑到灵法师们的出行便捷,比如带个家人朋友什么的,所以允许带人入住驿馆。

  岐城的灵法师驿馆是条件最好的驿馆之一,坐落在城郊,背山靠海,有优雅的园林景致,划分成许多大大小小的院落。由于花浅只带了萧子瑜一个人,所以被分配去梅园的小套间。

  梅园位于驿馆的最里面,屋子较狭小老旧,入住的人很少。

  萧子瑜在路上,看到了抱着母亲肩膀哭着说不要去灵修的少女、围在一起炫耀法器的少年、站在池塘边不知在想什么的男孩、和丫环仆役们叽叽喳喳炫耀个不停的女孩……更有甚者,问藕园内,有个白发苍苍的老奶奶,带着一大群花枝招展的丫环,拖着个满脸不耐烦的华贵少年,痛哭流涕道:“我的乖孙啊!你爷咋就那么狠心把你送去灵修呢?咱们家又不缺这吃的喝的,犯不着让你做这傻事。我的乖孙啊!奶奶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chuī了,你生下来身子骨弱,都是娇养着的,哪里吃过那么大的苦,受过那么大的罪?你爹那个黑心烂肺的不孝子!他怎就狠得下这个心啊?我的乖孙啊,你娘也狠得下心……”

  旁边有个中年美妇跟着一边抹眼泪,一边安慰道:“母亲,别哭坏了身子,这也是为他好,他有灵修天赋是他的福分,我会让他表姐好好看顾他的。”

  那群丫环也围上来,一个比一个哭得娇滴滴。

  “少爷,奴婢舍不得你走。”

  “少爷,听说灵修好危险,奴婢害怕……你什么时候能回来?”

  “少爷,奴婢看不见你,心都要碎了。”

  “少爷,奴婢要日日给你祈福,期望你早日学成归来再相见……”

  婆婆是乡下出身,没什么文化,就喜欢热闹,喜欢护短,又喜欢牙尖嘴利的美人儿;夫君是孝子,所以婆婆身边的人不好训斥;美妇人看着那些狐狸jīng,越发觉得自家儿子去灵修是好事,只是掩不住眼里的心疼:“珍儿,去到天门宗你要……”

  那少爷对着美人儿柔情万种,安慰完这个又安慰那个,口里“姐姐”“妹妹”叫个不停,惹得女孩们哭得更伤心了,自觉是风月里的英雄,情海里的高手。待抬眼看见母亲还要唠叨,又翻了个白眼,连声堵住话题:“晓得了,晓得了。”

  看着他那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纨绔样,萧子瑜撑不住,偷偷笑了声。

  偏偏那少爷耳朵尖,听见笑声,恶狠狠地瞪过来。

  萧子瑜赶紧闭嘴,低头快走。

  待走远了,管事和他们解释:“那是莫家少爷,名珍。莫家是个bào发户,世代从商,虽然有钱,却没规矩,尤其是这珍少爷,仗着祖母疼爱,走狗斗jī,没什么不敢做的事,据说还出过人命案,只是被家里用钱摆平了。他爷爷看着不像话,又怕他惹出更大的乱子,就想让他去灵修,锻炼下身骨。哼!也幸好他母亲出身叶家,是灵修界的名门望族,否则花钱也买不到资格,估摸也是混日子的。我看你俩不是有钱人家,最好别惹那做事没轻重的蠢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