蹑手蹑脚地,尽可能控制着每一步所发出的声响,就这样,姬霄缓缓绕着豪宅的边缘走去。
城市的夜晚很安静,除了偶尔在深夜炸响的引擎声,三更半夜还时常会响起的汽车经过声,很是安静。
鸟类也许是安然入睡了,不在漆黑的夜里放声歌唱,至于虫子之类的物事,早就被城市化的滚滚烟尘,给吹到了远方。
摒弃掉那些一晚上充其量可能不过出现两三次的噪音,城市的夜晚,还真比郊区安静不少:没有水流,没有虫鸣,也没有鸡狗之类的动物走动的“沙沙”摩挲声音。
所以,在听到墙角尽头那边传来的一道漫长的“吱呀”的声音时,姬霄瞪圆了眼睛。
那是什么声音?
吱……呀,吱……呀,有着一种莫名的节奏感,韵律感。
然而,绝不会有人在半夜奏出这种声音:即便是对管弦乐器再熟悉,造诣再深的音乐大师,都没法用乐器谱出那种明明就像不知什么动物尖细的惨叫哀嚎,又在冥冥之中有种一种旋律的感觉。
也就是说,除却有人日日夜夜在同一个地方播放这段音频,假装闹鬼的可能性,剩下的可能性,就只有一种了:
那是天然生成的声音!
想到这里,姬霄情不自禁加快了脚下的步伐,都有点快要忘记压抑自己的脚步声了。
这种尖细的声音,不是别的地方发出,必定是什么轴子,不断转动,而又因为风吹雨打日晒雨淋年久失修,所发出来的独特噪音!
这豪宅,据自己所知,并没有第二个出入口……也就是说,在那前面,有一道未曾反锁,被风雨刮开的老窗!
只要找到那扇窗,就能想办法爬进去!
他一边兴高采烈地想着,一边三步作两步,顺着建筑物的边缘向前走去,拐过弯之后,不出所料:视野里面,果然出现了一道不断随风飘摇的破窗!
那窗户并非没锁,而是上面的锁扣早就锈迹斑斑,都松动掉出来一大半了,挂在被风摇动的窗子上面,摇摇欲坠,似乎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掉下来。
刚好,这还是扇一楼的窗子!真是天助我也!想到这里,姬霄带着一抹微笑,弓着腰走到窗边,在窗户边上探头探脑一番,确认周边没人之后,打开手电筒又对着屋子里照了照,这才安心下来,缓缓借助这个“安全漏洞”,翻进了屋子里面。
他的动作很小心,没有碰掉窗边的任何东西,就稳稳当当地踩在了屋子里的木地板上面。
宅子其它地方的木地板都很是平整,只有这个角落在乍一看之下,显得有些格格不入,脚踩上去,也不大对劲,感觉有些微微拱起……应该是雨季雨水吹开窗子,然后暴雨又无情地从破口闯入,在窗边肆虐一番的缘故。
说起来,自己爬进来的地方是个桌台,看起来有些像后来的厨房,地上也全是被吹得杂七杂八的一些轻巧物件……散落在地面上,凌乱不堪,却一直没人收拾……看来,是真没有人在这里住?姬霄推测道。
即便如此,他还是熄了灯,借由刚刚在黑暗里保存下来的些许微弱的视觉,摸上了自己曾住过的房间……轻车熟路地用衣物裹住手掌,好让自己不会留下指纹之后,握住门把手往下一按……
房间里面,依旧空无一人。
接下来,他还不死心,很是大胆地将一间间房间全部巡视过一遍之后,这才松了一口气。
这偌大的宅子里面,一个人都没有。此时此刻,在这屋子里的活人,只有自己一个。
没有监视者,没有另一个时空的自己,没有黑衣人……没有任何人。
这下子,待办事项里面,就可以重重地划去一道重担了。
至少初步推测看来,这个时空,应该并不存在另一个“自己”;即便存在,不知因为什么原因,大概也还在实验室里边呆着,并没有逃出来……
既然不存在两个自己同时在同一地方现身的风险,那计划当中的事情,也可以放心去筹办了。
原路返回爬出窗外,走向后门的时候,姬霄的脑海中忍不住浮现出了一个想法:
既然这个世界并没有第二个“我”,是不是该好好珍惜现在的生活,好好珍惜性命,好好活下去……再这么调查下去,只会给自己带来无法解决的祸端……
脑海中浮现出这个想法的瞬间,他就连推向大门的手,都不禁用多了几分力。
“先找库帕,然后在地下世界想办法聘请一位教授,听听教授的意见,确认这个世界上只会有一个我,确定未来是可以改变的之后,我就收手,过上隐姓埋名的普通生活。”听着后门在自己身后吱呀一下,缓缓被风儿温柔体贴地关上的声音,姬霄对自己承诺道。
这天晚上,在市二中不远处的旅馆的床上,看着白色的天花板,姬霄想了很多事:
怎么在这世道下,保全家人?怎么在这寥寥十数天不到,义父剩余的日子里尽孝?怎么选择教授,是研究物理还是研究什么的人,才会知道时间相关的知识?怎么样才能从复仇的深渊中脱身,过上普普通通的生活?
他想了很多问题……他想了很久?
所以,当他无意识陷入睡眠的时候,睡得很沉。
……
第二天,一股炙热的灼烧感,在姬霄的脸上扩散起来。
再不起来,脸上就要着火了!
他连忙坐起身来,刚睁开眼,刺眼的阳光,就遮过了视线里的所有东西。
“看这大太阳,得快要中午了吧?甚至是……下午?”他看着窗外悬在空中的烈日,喃喃自语道。
真是见鬼,那太阳平时照在身上也没多暖和,偏偏睡懒觉的时候,就跟有人架了个放大镜在自己脸上聚焦一样,热烈的很,热的有些发烫。
“真是见鬼,下午两点了?”姬霄用依旧有些模糊的视线瞥了一眼手环上显示的时间之后,忍不住惊呼道。
到了这个时候,他反倒要感谢那当头的大太阳了——再过几个小时,等到市二中放学了,詹姆斯·库帕顺理成章地混入放学大部队的人流当中,回到那个自己根本不知道地址的家里,自己该怎么去找他?
哦不对,冷静下来,姬霄在心底对自己说道。
为了使自己以最快的速度冷静下来,他干脆走到洗手池旁边捧了一把冷水,泼在自己脸上,这才清醒了不少。
太久没有自由自在地睡在这种舒适的床垫上,一下子他都忘记时间了,有点睡糊涂了,洗了一把脸之后,这才稍微清醒过来。
今天是五号,周三,根本没有放学这个说法。如果我的猜测没错的话,市二中一定是一所寄宿制的学校,而且在初中的时候,课程表总是排的满满当当的,不信任学生的老师们,自然不会在这个年龄段设置纯粹凭借自制力继续学习下去的自习课……
也就是说,詹姆斯·库帕这个小子,一定在某间教室里面,而不会在什么自习室,在什么图书馆,在什么宿舍里面。
在教室里面,这是想找到一个人,最快不过的地方了。
只要去正确年级的办公室问上一圈,想要知道一个小孩,一个跟自己长得差不多的小孩在哪间教室里,那还不简单?
听库帕那语气,估计平时和孩子的关系也没处多少,“先揍一顿”这种话都能说出来的话,恐怕也几乎没有来过学校,自己今天充当一次他儿子的便宜老爹,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
问题是,我之前在普通的电话簿里面搜索他们母子的地址信息,一无所得……会不会是……使用了化名?
库帕科长的库帕二字,也许不假,也许真是他的本性,但他的儿子,他的老婆,有没有使用化名,就无从得知了。
“按理来说……他一个前探长辞职不干转到这种神秘组织上班的人,就算工作经验再丰富,履历上面的事迹再厉害,应该也不会是什么高层人物吧?”姬霄一边刷牙,一边对着镜子里面的自己嘟囔道。
既然不是什么重要的大人物,不是什么头号特工,也不是什么卧底……也许只需要保密自己的工作内容就够了,并不需要自己的亲朋好友全部隐姓埋名?他一步步推测道。
既然如此,在最为广泛的电话簿搜索不到,可能只是简单被加密了一层,不让人轻松找到母子俩,如果对方存心要寻找的话,黑衣人那边,也没有做更多保护的意思?
这一切都是没有丝毫根据的猜测,想要验证的话,还是只能进学校里一探究竟,姬霄一边走向旅馆的前台,一边想道。
好在,这旅馆虽小,但对于一些日常用品之类的东西,还是一应俱全的:姬霄打了个招呼,要了几瓶旅行装的发胶,一支强力胶水,顺带着叫了一份丰盛早餐,给前台的工作人员留下了一份小费。
入住这间旅馆,事后根据行踪排查过来,总有查到自己的风险——对于入住过的人,也总会有些许印象。
与其尽力默默无闻,显得刻意,更显可疑,还不如先行简单易容,从头到尾以生面孔示人,尽量让对方记住我特意留下的面部特征而非身形之类的特征,这似乎是更好的法子,姬霄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向着旁边不远处的服装店走去。
昨天半夜用自动购物功能买来这套平平无奇的衣服,只是为了用这套衣服更换帝域精神病院的病服;今天要易容的对象不是“任何街上可能看到的人”,也不是什么“外地来的旅客”,而是一个很明确的目标——库帕。
既然是一个很明确的人,就会有很明确的特点:比如服饰这一块,就要尽可能贴切库帕的想法挑选,这样的话,走到那些老师面前,才不会引人生疑。
挑选了一套中规中矩,似乎是家长前去开家长会时会穿的那些,有些炫耀意味有些花哨,却又统统都是长袖,看起来规矩至极的正装之后,姬霄这才心满意足地提着纸袋,走回了酒店里面。
回到自己房间的时候,恰好那服务生的餐车就停在走廊的尽头,自己刚坐下没多久,就敲响了门,带来了一份丰盛的早餐……
不,这个时候吃的话,胃都已经在“咕咕”抗议了,实在不能算是早餐,连午餐都算不上,顶多勉强能算是下午茶吧,姬霄有些心虚地想道。
姬霄买的是一道很经典,可以作为正餐,也可以作为餐桌上配菜的东西:炒粉。也只有这种东西,或者说,也就只有规模较小的旅馆里面,会在下午这个时间段,还有可以填饱肚子作为正餐的粉条卖,实在是贴心至极。
棕色黄色棕黄色的细长粉丝中间,夹杂着削成丝状的胡萝卜,几块肉片埋藏在粉丝堆砌起的小山中间,粉嫩诱人,炒粉的最上面还有着几颗葱花,作为点缀。
光是那股隔着一条走廊就远远飘过来的香味,就勾起了姬霄的食欲,馋的不行的他,随手将刚刚买来的东西往旁边一放,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吃饱喝足之后,他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开始拾掇自己买来的那些东西:几支胶水,发胶强力胶之类的,按照不同功能,按照个人习惯,放进不同边的裤腿里面。
化妆掩盖肤色用的化妆品也不是满大街都有的,如果向前台要这些东西,很容易留下一个自己会易容术的印象,反而得不偿失。至于掩盖瞳孔颜色的眼镜片,就更不可能有了,权衡利弊之下,姬霄心一横,干脆就不管这些了。
说到底,谁看人会盯着别人的脸面,看得这么细致入微?他在心中不屑地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