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五点多的光景，天色还早，两人在民政局附近随便找了一家饭馆，点了一份酸菜鱼。
饭店里人并不多，所以一锅酸菜鱼很快就被端了上来，两人却没有什么胃口。
“对了，这是房产证和钥匙，我和孩子可能这个月就回林家湾了……”
小月从包里掏出了房产证，递给方远。
“我说了，这房子我不要！你真不想要就把它扔了！”
方远赌气的倒了一杯水，一饮而尽。如果不是还要开车回南京，如果不是母亲还需要他照顾，他真想喝个烂醉……
“那行吧，要不等我工作室赚钱了，再把那十五万还你……”
“还什么？非得跟我分这么清吗？”方远真的有些生气了。
“你妈看病不也需要钱吗？再说，离婚也不是你一个人的错，不能让你净身出户……”
“那是谁的错？到底哪儿错了……”
方远叹了一口气，两人都沉默了。
眼看小月眼睛有些红，方远有些于心不忍，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让他一个人心碎就够了。
他赶紧调解了情绪，让语调平和下来。
“小月，自己创业很累的，你也别太拼了，看好孩子，也照顾好自己。对不起啊，把两个孩子都丢给你了……”
“你不给我，我也不同意啊！”小月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其实你也别太大压力，孩子我不会不管的。我现在写书慢慢有点钱了，以后孩子的生活费我会按时寄的，就是多少问题。”
“我知道，我相信你肯定有出人头地的一天。”
“真的？”
“真的。不是有一句话吗，尽管有时鹰飞得比鸡低，但它毕竟是鹰不是鸡。”
小月说着笑了起来，“方远，你是不是又要说我贩卖心灵鸡汤了？”
“没有，至少你这句鸡汤对我而言很治愈……”方远歉意的看着小月，眼睛湿润。
此刻，他才明白自己曾经的忽视，对她造成了无形的伤害……
“真的，方远，好好写吧，别再蹉跎时光了。你曾经那么优秀，才华横溢，可惜被这些柴米油盐淹没了，真希望有一天能再看到你的书。”
小月笑着，又低下了头，摆弄着手里的杯子。
“这几天，我看杨绛的《我们仨》，她说她这辈子最大的功劳,是保住了钱钟书的淘气和痴气……很抱歉，我没有做到……”
“不是，该抱歉的是我，结婚这些年，没带给你什么幸福，倒是跟着我吃了不少苦……”
此时，四目相对，相顾无言……
不过五年的婚姻，从恩爱到冷淡，到冷战到心死，日复一日、一点一滴的耗尽了婚姻的元气。
曾经携手白头的誓言已经烟消云散，多少的当初，也不过是如今的物是人非，一拍两散……
——
谁也不知道这锅酸菜鱼到底是什么味道，两人聊了半天，难得和睦，却终于还是到了离别的时刻。
走到停车区，方远正要上车，小月忽然想起了什么。
“对了，方远，你等一下。”
小月说着，跑去了另一侧的停车区，从车子的后备箱里拿出了一个小木箱。
自从上次老宅拆迁，她就把它放在了车上，一直还没机会拿回家，如今看来，它要物归原主了。
“这个……还给你吧……”
方远看着这个熟悉的小木箱，心里像针扎一样疼。
他没敢打开去看，只是默默的接过来，轻轻地抚摸着它，忍不住感慨了起来。
“其实想想也挺可悲的，以前，没有手机，没有电话，人们甚至一年都见不到一次面，只能靠写信联系，可即使这样，心依旧那么近，爱情依旧那么美丽……”
“如今呢，手机、电脑、微信，网络无处不在，人们无时无刻都能联系，心却越来越远，越来越难以沟通了……”
小月看着方远，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此时此刻，说什么都无济于事了。
方远打开车门，把木箱放在了副驾上。
“行了，这天马上下雨了，我走了，你也赶紧回家吧……”
“那你回去开车慢点，有时间多和孩子们视频……”
“嗯，你先走。”方远笑了笑。
小月也笑了笑，转身离开。
就在她的身影快要消失的时候，方远叫住了她。
“小月，如果我说……我还爱你，你相信吗？”
小月没有回头，只是站在那里，良久，方远清楚的看到，她点了点头……
——
“过完整个夏天，忧伤并没有好一些，开车行驶在公路无际无边，有离开自己的感觉……”
“唱不完一首歌，疲倦还剩下黑眼圈，感情的世界伤害在所难免，黄昏再美终要黑夜……”
回去的路上，方远打开音箱，循环播放着这首老歌，熟悉久远的旋律让他忍不住泪流满面……
他终于可以尽情的大哭一场了……
“依然记得从你口中说出再见坚决如铁，昏暗中有种烈日灼身的错觉，黄昏的地平线，划出一句离别，爱情进入永夜……”
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是今天，他真的尝到了万箭攒心的滋味……
对此刻的方远而言，所求不能求，所想不能想，背负责任和重担，曾经的梦想只能在梦里重复，那种梦碎的感觉，让他迷茫而窒息……
刚走上高速，倾盆大雨就下了起来。
看着窗外的视线逐渐模糊，前方的车灯一闪一闪，方远甚至有种冲上去的冲动……
这时，他的手机响了，是小月的一条语音信息。
“方远，我们的婚姻里，是有很多苦，可是终究，甜多于苦。”
方远刚刚止住的泪水又崩了……他第一次听见了心脏碎裂的声音。
他把车停在了服务区，捂着疼痛的心脏趟在车座上，就像陷入了一场梦境……
那年的上海，笑是美的，拥抱是温暖的，樱花，草地，茶鸡蛋，酸菜鱼，深夜的觅食，甜蜜的依偎，毫不畏惧的日子……
闭上眼，这些场景在头脑旋转，就像电影般不真实的场景……
睁开眼，果然还是只剩下他自己一个人，很空很空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