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沈云清不知道的是,墨泽洵没有把她扔出去,不仅仅因为她所在的官职高低,或者脸面问题。还有更深层的,更诡秘的原因,而这个原因,恐怕连墨泽洵都没有意识到。
他竟然有一点在意这个想要杀她好几次却一直没有动手,多次从他手里逃出去的女人。
不过,也只是一点点而已。
沈云清不是个特别精明的人,如果她真的精明,她就能看出这一点,然后抓住这一点点空隙,然后凭借所有手段来得到墨泽洵的信任。但她只是聪明,不够精明与阴险。
那些魅惑人的手段她学不会,她太清正,又太倔,太认死理。她,和那些谄媚的女子不一样。
但或许正是如此,让墨泽洵对她的防备降得太低,才不小心让她在他的心里开了一条小小的缝隙。
沈云清醒了。
她“哇”的一声吐了一口血。引得旁边小心照看着的婢女急忙慌地凑过来,拿手帕给她擦拭。这个绝顶好看的白衣公子,年纪轻轻就心脉破损,真真是天妒红颜。
没什么文化的小婢女想了半天,才憋出一个“天妒红颜”来。这么好看的公子,说声红颜也不为过吧?
沈云清接过小婢女递来的手帕:“谢谢。”虚弱又温和地笑了一下,这一笑,小婢女心里更惋惜了,也不知这公子怎么惹得王爷不高兴了,还把屋门给锁了,倒像是软禁。
沈云清当然也发现了这点,她被关起来了,不过墨泽洵念在她将死的份上,没有给她安排地牢,而是普通的房间,以及一个可以使唤的小婢女。
她自然不会死,她身体好得很。这血也是她来之前就准备好的,用牛血做成小血包放在牙床后面,还备了好几个。她知道墨泽洵不会搜她的身,因为他太自负,他觉得沈云清是无论如何也伤不到他的,搜身的话倒显得他在怕。
沈云清可不能一直被锁在里面。
她得出去。
她一口血喷在地上,吓得小婢女递完手帕就向门外驻守的门卫道:“这位公子,情况很不好,这该怎么办呀?”
怎么办?当然是找王爷啊。他们这些下人,又能怎么办呢。
于是墨泽洵很快就赶来了。
他看着地上的血迹,眼里有些阴晴不定。这脉象看上去药石无医,没几天活路,但他现在不想让沈云清死。“本王听闻你被刺客捅了一剑,那次都没死成,如今这是怎么?”
这刺客本来就是他派的,他知道这些人不成什么气候,只是派出去探探风而已。如今倒是有些恍惚,这个女人能够对四皇弟情真意切,能为皇上用命挡剑,独独在自己这就像条半死不活的鱼。
他心里不高兴。
但又不知道自己在不高兴什么。
可能是争抢的东西,没有争过旁人的不甘心,他想。以前,他有一个成为太子的兄长,后来突然有一天,这个兄长死了,没了,而且是因为谋反。
他一下子从高处掉落到谷底,没有人尊敬他了,原本谄媚的脸露出了他们真实的面孔,不屑,轻蔑,甚至是厌恶。可是,他什么都不知道啊。所有的一切,都要自己去抢去夺,别人都未必能给予他半分,那年,他十五岁。
这种诡秘的情绪让他心烦意乱,明明是想讥讽她的,最后说出口的话里竟有一点关心的语气。
怎么就……突然不行了。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沈云清一直低着头,睫毛突然阖动了一下:“蛊虫……引起了心疾。”她信口胡说,反正这脉象能够掩盖住一切的谎言,饶是大墨顶尖的医者都不一定能分辨的出,更何况是墨泽洵。
墨泽洵从来没见过沈云清这般模样,在他的记忆里,她永远是一副冰冷的,眼神坚定的,舍生取义的可笑模样。头一次,看到她脆弱地如同秋蝉,翅膀碎了一地。
“你……”墨泽洵放下了他原来那副戏谑的表情,连语气都变得正常起来。“你可想活命?”
沈云清心念一动。
事情进行的出乎意料地顺利。
“想……”
“解药本王可以给你,但你要为本王做一件事。”
沈云清缓缓地抬起头,眼睛里有一丝光亮,这光亮像是能穿透人心,直映到墨泽洵心里。虽然她没有说话,但墨泽洵知道她同意了。
“半月后,沧澜国使臣会来大墨和亲,到时候,你要替我制造一种入洞房的假象。”
和亲这件事倒是略有听说。皇上给墨辰渊与林思思订了婚约,这门亲事确实很可能会落到墨泽洵头上。这个殷南王爷风流成性,沧澜国的公主又是闻名的倾城,为何不行夫妻之实呢?
不过,这些疑问都不是沈云清该思索的,这跟她并没有什么关系。
她缓缓地点了点头。
“本王先给你一半的解药,事成之后,再给你另一半。”
这药不是别的,而是血。母蛊宿主的血。对没有蛊虫的普通人来说,这就是普通的血,但对有着子蛊的人来说,这就意味着让子母蛊相融为一体,也就不会因为分离而产生异样的情绪,因此便会永远的安稳下来。
但沈云清现在就相当于普通人,这血喝了也没有什么危害。
一碗宿主的血,便可以彻底治好,好似很简单的一件事,但其实难于登天。
沈云清喝完半碗血,脸色红润了一点。看着墨泽洵手腕上用小刀划裂的口子还汩汩地往外渗血,下意识地拿出随身携带的白布条递给他。
墨泽洵一愣,沈云清也愣住,职业病,真是职业病……
她的眼里闪过异样的情绪,又默默收了起来,还没等收好,却被墨泽洵一把拉住了手腕。他突然咧开一个邪笑:“拿都拿出来了,为何不给本王包一下?”
啧。
沈云清低头暗骂自己。
可真能给自己找事,这人脸皮也够厚,他们这种相看两相厌的关系,竟然还让自己给他包扎?
包,还是不包,这是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