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 番外二皇上

  夜已经深了,墨宿彦还坐在御书房里,批阅着那些不知所谓的奏章,他实在不明白,为何有的地方小官一个请安奏能天天上表,上面也是重复着的三个字:君安否?

  天天奏请,天天奏请,当他这个皇帝每天闲着没事干是吗?

  他一阵心思烦乱,将这堆杂乱的奏折推到一边,望着窗外的月亮,脑海里浮现的是那张绝世的容颜。

  这样的一张脸,想必谁见了都再也忘不掉。

  他贵为天子,什么样的女人得不到,什么样的人都巴着他,但他却一个都看不上眼,唯独看上的这个人,却对自己一脸的冷漠。

  而这个人,却是个男人。

  一直以为自己一点机会也没有,直到今天,自己挂心的人在危难之际挺身而出,挡在了自己的身前,就算是死也要护着他,这一刻,他彻底沦陷了。

  这是他从来不敢奢望的事,但他宁愿她好好的,不要受伤,不要发生这些事。

  初次见到她的时候,是在醉春楼里,当时自己微服走在京城大街上,突然听到有人说李家公子要与陵江美人榜的榜首进行比试,说到这个榜首,连自己这个皇帝都没见过呢,于是鬼使神差地进了醉春楼,想一探究竟。

  也恰是因为这一次鬼使神差,让他看到了大墨竟有如此风光霁月的人,也听到了如此美妙的琴艺。好一曲凤求凰,雄为凤,凰为雌,凤兮凤兮归故乡,四海求其凰。

  如此琴艺高绝的琴师,也算是大墨繁荣昌盛的象征啊,当时自己仅仅是欣慰大墨人才济济,又有点钦佩,却没想到后来,这个人的一举一动都会折磨自己,让自己寝食难安。

  可惜,没有看完全部的比试。

  但他记住了沈云清这个名字。

  再见到她的时候,是在科举考试的殿试上,对于沈云清这个人,他一眼就能识出来,于是来了兴趣,他只当这人琴艺超绝,却没想到她的文章也写的极好,字字珠玑,策论,经义无一不通。

  会试第二,是个很高的名次了。

  本以为她只是文章写的好,但见她不卑不吭地抒发自己的见解,甚至敢在众人面前直接指明“祸起萧墙”,毫不避讳,说的一众官员哑口无言,使他心下一震,作为帝王,有多久没看到这样坦诚的人了。

  真是大胆啊!

  这个时候的她,有一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精神。这种直言不讳,坦坦荡荡的性格倒是能促使她当个好官,只是怕她这样钟灵毓秀又直率的人会在朝廷这摊浑水中沉浮。

  这是他不希望看到的,有些时候,城里的人想出去,城外的人想进来,她年纪轻轻,怎么会懂这些道理呢?

  但自己出于一点不想让李家的人上位的私心,还是将状元的位子给了她,作为自己钦点的状元,希望她不要让自己失望。

  她顺利的进了翰林院,又有了自己的府邸,听说还特意做了吃食去笼络翰林院各位前辈的心,哼,她现在是天子门生,第一个应该孝敬的理应是自己才对。

  也不知自己在气什么,但见她笼络了个遍却并没有想到自己的时候,他这种无名火便难消。不过,她倒是意外得很会做人。

  再后来,是从小琬口中听到沈云清这个名字的。

  也是了,小琬也到了要嫁人的年龄,少女怀春,倾慕的对象是那个才华横溢,相貌出众的沈云清,似乎再正常不过了。这个人也有被人喜欢的资本。

  既然小琬喜欢,那他这个当皇兄的,看到皇妹幸福开心,理应开心才是。但他心里却不知从何处生出一种不情愿的情绪。打着给皇妹把把关的名义,他硬将赐婚的事拖了下来。

  母后大寿,她的寿礼看似普普通通,却征服了在场的所有人连母后见了都乐不可支,直夸用心,要重重赏赐,自己也为她的才华而赞叹。

  也不知道这李家小子为何三番五次挑衅她,但这一场,沈云清赢得十分漂亮,将李大人耍的团团转,连自己都忍不住想为她鼓掌。

  真是解气,自己早就看李家的人碍眼了,又碍于他们背后的势力不能动他们,还有他们送来的那个病恹恹的女儿,上来就像让自己封其为皇后,这不是强人所难吗?只好封个有名无分的贵妃打发了。

  说起来,这个女人的病还是沈云清给稳住的。

  这个沈云清啊,还真是让他惊喜,他只知道她琴艺超绝,文采斐然,却没想到她还有办法攻克这个全太医院都没有头绪的难题。这病来的凶险,还有传染的可能性,也是她将这种不好的苗头扼杀在了摇篮里。

  这也让他对这个人更挂心了,听闻太府寺的长官对她印象不好,这倒是让他颇为意外,在他的心中,沈云清的性格很难与人交恶。于是借着这个机会将她调到了自己身边,他倒要看看,她是不是只是表面那样美好。

  看到她在自己面前侃侃而谈,不卑不亢的模样,他也放下心来,自己果然没有看错人,她的学识与能力远胜于朝廷中无数官员,妙语连珠,他顿时觉得自己跟太傅学了这么多年的帝王之术,都没有与她交流下来了解的通透。

  说她是文曲星下凡也不为过,这世间怎么会有如此优异的人呢。小小年纪,竟有如此渊博的知识储备与灵活的头脑,能想出像零号患者这样的说法,还真是新奇。

  看她伏在案上睡着了,那安静的模样让自己的动作都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没想到她会慌乱起身,连绾发的发簪都碰掉了,这一头秀发垂直而下,这姿容这神情,美的好似天人下凡,让自己的心为之一颤。

  这!

  哪像个男人!

  自己的心控制不住地悸动起来,若她真的是女子,他一定不会判她欺君之罪,而是小心地呵护起来,这样美好的人,理应被捧在手心里吧。

  但却见她不慌不忙,将发簪捡起来,缓缓地绾上去,眼中没有一丝慌乱,完全没有身份暴露的恐惧感。他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他竟然对一个男人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是啊,这可是他钦点的沈状元,又怎么会是女子呢?他到底在期盼些什么呢。

  那日正午,自己路在御花园时,远远地便看到沈云清与贵妃走的很近,正疑惑着是不是贵妃的病情又出现了什么问题,却听见贵妃突然叫嚷起来,大叫非礼。

  他站在远处,虽然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心里有一个声音告诉自己,沈云清不会这么做的。匆匆赶了过去,见她脊背挺直,眼神从容与坚定,她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只要自己信她,就可以了。

  那一刻,自己多么想告诉她,我信你。但作为皇上,又怎好坏了规矩,人证物证具在,若他一个皇帝不能做出相对公允的判断,又怎能服众,于是只能狠下心来,让她遭受了一顿皮肉之苦。

  她这一场无妄之灾,说到底确是自己的无能。

  当晚,他终于按捺不住他的忧虑,亲自登门去探望她,想知道她的伤势如何,但她似乎很抗拒自己,是了,确实是自己冤枉了她,但他又能怎么办呢。

  终是没有人,能理解他这个帝王,连她也不能。

  他告诉自己,放下这个人吧,她是小琬喜欢的人,为何不能痛痛快快地将婚事赐给他们呢?小琬是自己最疼爱的妹妹,觅得如此佳婿,自己为何不情愿呢?

  当自己听闻她被山匪绑去的时候,自己那颗心便一刻也不能安稳,原以为自己最担心的应该是四皇弟,但事实却并非如此。

  原来他最挂心的,是沈云清啊。

  终于等到她安全回来,看着她风华绝代的容颜,忍不住想靠得近一点,于是故意划伤了自己的手,想看到她紧张的模样。

  看到她主动靠近自己,为自己包扎伤口,自己的心就忍不住砰砰跳,像一个刚涉及风月的毛头小子,这是第一次能与她靠得这么近。

  看向她的脖颈,莹白处却看不到明显的喉结,自己心中又被点燃了一把火,也许她真的是女子呢?强忍住想要拥她入怀的冲动,若她真的是女子,那他便将这皇后之位双手奉上。

  得到这个认知以后,他这一天里,连说话的语气都温和了三分。

  所以当他从小琬那里听到,她已经成亲生子以后,失望与落寞充斥着自己的内心,堵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但这种事情,又不能与任何人倾述,只能深深埋藏在心里。果然,还是自己妄想了。

  夜深了,墨宿彦将视线从月亮上移到桌上,将一旁的奏折又拿了起来,他是帝王,理应不为女儿情长的事所牵绊,更何况,是个男子。

  他执掌着整个大墨,手握大墨的命脉,权力与荣华,无一不有,但他最想要的,也不过是一个懂他的人啊。

  他长叹了一口气,且生帝王家,寂寞谁人知,坐在这帝王高位,终是寂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