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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酒和爱和喜欢和自私和文学和海鸟杏花直到一了百了

  “对吧,周虞?”

  吴清清用手臂碰了碰周虞腰间。

  周虞沉默。

  “组织不让说哦?”

  周虞还是沉默。

  沉默就是最好的演技。

  吴清清看向梁爸爸,说道:“爸爸你看,是这样吧?不信的话,你回家问吴女士?”

  梁爸爸仍然狐疑,问道:“那赵凉凉是怎么回事?”

  “对啊,赵凉凉又是怎么回事?”

  吴清清转头仰脸问周虞,一半是演戏,一半是真的好奇。

  李霜有七日影视城任务世界的记忆,自然对当日的赵凉凉记忆很深,替周虞回答道:“赵暖暖么……她一个能打周虞三个,你们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吧?”

  “啊这……”梁爸爸震惊说道,“那个小姑娘,我在电视里见过啊,小小矮矮的,挺好看,跟个人工娃娃似的,居然也是修行者?”

  “好了好了,爸爸,我们不是搬家吗?”吴清清想尽快结束话题。

  “哎,好吧。”梁爸爸摇头叹气,又看向周虞,说道:“小周啊,来帮忙。”

  吴清清想反对,李霜已提前说道:“周虞,快去吧,谢谢你送我回来。”

  吴清清吐了吐舌头,愧然看向李霜,只好一手拉着周虞,又去拉梁爸爸,往隔壁别墅走去,回头向李霜道:“霜姐,今天我搬好收拾完,晚上你过来一起吃饭呀!”

  “好啊。”

  李霜挥挥手,看着他们走向隔壁别墅。

  她立在原地,抱着双臂,新春的上午冷意侵人,

  她走进自家院门,院子里枯败的小花圃中,猫和熊猫在玩闹。

  兔兔忽然转过头,睁大眼睛看它的主人,然后小跑着过来,李霜便蹲下身,双臂张开,

  奶牛猫跳进她臂弯里。

  冬日里再没有比一只猫咪更温暖的存在。

  “兔兔,我们回家吃饼干好不好?”

  李霜站起来,眼眶微红。

  她又回头,看花圃里萌萌看着她和兔兔的弟弟,便招一招手:“弟弟,你也来吃饼干好不好?”

  弟弟连滚带跑,来到李霜身边。

  李霜便腾出一只手,将弟弟也抱起来,往家里走去,笑着说道:“弟弟,我拿周虞和清清换你,好不好啊?”

  弟弟连连摇头。

  “不同意啊,我也不想呢。”

  对于李霜而言,

  这是不工作也无心修行的一天,幸好她有一只猫和一只熊猫陪伴。

  她给它们做了饼干,

  她给自己煮了午饭,

  她等到了天黑,

  隔壁别墅的搬运和清洁工作终于告终,工人们离去,梁爸爸也离开。

  李霜选了一支最好的红酒,带着兔兔和弟弟,来到隔壁,按响门铃。

  吴清清来开的门。

  “乔迁之喜呀。”李霜送上红酒。

  吴清清拉着她进门,第一时间说道:“霜姐,你可太仗义了!我说话算话,真不跟你抢……”

  李霜有点心累,看着别墅客厅里那个身影,轻声说道:“我第一次开始怀疑,我或许也抢不到他。”

  “什么叫你也抢不到?你需要和谁抢啊,真是赵凉凉?”

  吴清清愕然。

  “不是,是他自己。”

  李霜摇头,痛苦说道,

  “他的心里,没有任何人,只有他自己,不,或许连他自己也没有。我仿佛能看见他的心,像一块石头,外面坚硬,里面空空的石头。”

  “我怎么听不懂?”

  李霜摸摸她的头,说道:“傻清清,你没有爱过人。”

  “我爱过啊……”

  “我知道你的故事,我认为那是喜欢,不是爱。”

  吴清清便沉默下来。

  “我该去杀人了。”

  周虞说道。

  吴清清晃了晃手里的红酒,说道:“霜姐拿了酒来,我让人安排了西餐,一会就送到,我们在露台吃晚餐怎么样?”

  “好啊。”

  李霜同意。

  “我不喝酒,喝酒后开车属于酒驾。”

  “你去杀人,不是应该御剑去么?”

  “喝了酒御剑,应该……也算酒驾吧?”周虞斟酌着说道。

  这时有人送来餐点。

  他们在别墅二层半的露台上,拉亮灯光,开始这顿乔迁晚餐。

  周虞到底还是没有饮酒。

  “我先回啦。”

  李霜起身告辞。

  “我送你哦,霜姐。”

  “不用。”

  “那周虞你送霜姐回去。”

  “我该去杀人了。”

  “不用啊,这么近,我走回去就行。”

  于是露台上只剩周虞、吴清清,

  和弟弟。

  李霜回到家,又给自己开了一支红酒。

  她站在阳台,看向隔壁的露台方向,

  良久,

  没有看到剑光起飞。

  在隔壁的露台上,周虞没有急着走,而是在犹豫,并在良久的沉默后,选择告诉她。

  “我去看了他。”

  “谁?”

  “我说我去过一趟金桥市,医院,太平间。”

  吴清清正在收拾酒杯,

  酒杯啪的落地,

  和夜碰撞,

  是青春破碎的声音。

  她便和周虞一样,扬起头,看着夜空。

  天空纯净如水,繁星沐浴其中,跃然而出。【ps1】

  她开始回忆那些年,童话一样,用一整个青春追逐自己以为是爱情的东西的时光。

  “我送他进去后,交了很多年的钱,就再也没去过。”

  “能理解。”

  “不,你不能。谁能理解我呢?我觉得不会有的。”

  “每个人的内心都有一面镜子,只能照见自己的镜子。”

  “那你呢?”

  “我啊……”

  周虞悠长地轻叹。

  他听到了李霜进门时她们的对话,他取出一支烟,右手捏住,将烟蒂在左手拇指上慢条斯理地叩击七次,然后再慢慢地点燃。

  抽烟这件有害健康的事情,他越来越熟练。

  “来一支吧。”

  于是吴清清也点上烟。

  烟雾在露台上袅袅弥漫,模糊了天上的星辉和人间的灯火,吴清清接着刚才问道:“那你呢?”

  “我是专业的,我打碎了我的镜子。”

  “所以只剩一个坚硬的外表和内里的空洞?”

  “你说是就是吧,反正——”

  “反正你也不在乎。”吴清清冷笑了一声,“你们男人……不,从还是男孩子开始,为什么就都是这样?总是这样自私呢?”

  “……要使世界成为一个尚可容忍的生活场所,首先得承认人类的自私是不可避免的。”周虞正色说道,“这是一个很棒的作家的一本很棒的作品里的一句话。”

  “我知道,毛姆,《人生的枷锁》。”

  吴清清仍是微嘲说道,

  “毛姆还在他另一部作品的末尾说过:上帝的磨盘转得很慢,但是磨得很细。

  我现在确信,你是真的不爱霜姐,甚至谈不上喜欢。

  你这样,

  不好。

  因为上帝的磨盘转得很慢,但是磨得很细。”

  周虞有点出乎意料,但不介意和吴清清探讨文学里的人生哲学,毕竟心理医学原本就是哲学的范畴。

  他清晰明了地说道:“这是《圣经》里的话,毛姆在《月亮和六便士》的最后写上,他想说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可这部作品主人公的原型,是法国的印象派大画家高更。

  高更和书里的恩特里克兰德一样,抛妻弃子,但他没恩特里克兰德那么惨,

  他落魄时向他的前妻要过钱,他在塔希提岛又娶了一个13岁的少女,他后来得了梅毒,以他最应当也最满足的方式死去。

  他遗流的最伟大的画作叫《我们从何处来?我们是谁?我们向何处去?》……你说是不是讽刺极了?”

  “是啊,真是讽刺。”

  “那么你现在确认了吗?你爱那个周虞吗?”

  吴清清默默地将一支烟抽完,用清清的声音轻轻说道:“我呀,好喜欢他的。”

  “我说爱情。”

  “傻孩子。”

  吴清清便流下眼泪,痛苦说道:“如果人心里的镜子只能照见假象,那该多好?”

  ……假象有什么好呢?

  其实你经历过假象,

  有七天。

  周虞伸出手指,抹了抹她的眼泪,说道:“所以我打碎了它。”

  “打碎了就能什么都不在乎?”

  “是的。”

  “那你能帮我打碎它吗?”

  “不能。”

  “我是不是应该去看看他?”

  “想,就去;

  不想,就不去。”

  “我害怕。”

  “你听过一首歌吗?我挺喜欢的。”

  周虞掏出手机,找到一首歌,开始播放。

  是一首东洋语的歌。

  “曾经我也想过一了百了?”吴清清听了一段前奏,便说出名字来,“你不像是需要这种歌的人呀?”

  “你以为我为什么会选择学心理医学专业?”周虞关掉音乐,又问道,“所以呢?”

  “走吧。”

  “好啊。”

  ……

  隔壁的阳台上,

  李霜终于看见有一道剑光起飞。

  剑光里有两个人啊。

  她饮尽杯子里的酒,走回卧室,随意地脱去衣服,

  脱得一干二净,

  再随手打开音响,

  然后一头栽进床里,用被子深深埋葬纯粹的肉体。

  隔着被子传来歌声——

  “仆が死のうと思ったのは【曾经我也想过一了百了】,

  ウミネコが桟桥で鸣いたから【仅是海鸥在码头的悲鸣便使我心沦丧】,

  波の随意に浮かんで消える【随波的浮沉而失路的海鸟哦】,

  过去も啄ばんで飞んでいけ【求你吞走我的过去,远飞万里】。

  仆が死のうと思ったのは【曾经我也想过一了百了】,

  诞生日に杏の花が咲いたから【因为新季的杏花埋葬去年,像我的生日到来】,

  ……

  仆が死のうと思ったのは【曾经我也想过一了百了】,

  心が空っぽになったから【因为心的空洞被照见】,

  ……

  仆が死のうと思ったのは【曾经我也想过一了百了】,

  まだあなたに出会ってなかったから【那时我还没能看见彼端的你】,

  あなたのような人が生まれた【后来我终于看见】,

  世界を少し好きになったよ【这个世界于是开出欢喜的杏花】,

  あなたのような人が生きてる【还是因为你啊】,

  世界に少し期待するよ【这个世界照见我心里的空洞,填满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