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就和毒药一样,给人一种持续缓慢的凌迟之感。

  “令宵,我好难受。”卫迢迢抬起眼睛看着他,声音艰涩。

  可是他并没有停下的意思,时间慢慢过去,她的心也好像跟着一点一点枯死了。

  她的忠诚与坚持,这会儿显得有些可笑。

  他居高临下,造成了颇强硬的压迫感,为了探寻到更多东西,他不由得加大了力度,是以卫迢迢的难受并不是装的,她确实头疼欲裂,泪水流了满脸。

  “你就是为了这些,才死心塌地跟着我,是不是?”他语带戏谑,面上却犹如罩着一层寒霜,半分笑意也无,“你早就知道我是什么人,一直在逢场作戏,是不是?”

  卫迢迢接不上这些质问,她捂紧自己的额头,声音颤抖地哭起来。

  “我悦爱你,这一点不是假的。”

  只不过人性是脆弱复杂的东西,骗自己太久了,就会信以为真。卫迢迢伸出手抓住他的衣角,“你也看到了吧,赫连雾可做不到像我这样。”

  静谧了许久,他终于缓缓放下手。

  卫迢迢虚弱地靠在椅背上,泪水歪斜着没入鬓发。

  让他看到也没什么不好,至少他可以得知,沾染了那个女人,并没有什么好下场。

  “我不信这些。”可他缓缓道。

  卫迢迢看到的所谓未来,确实有通灵之法的痕迹,并不是什么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的虚幻。

  背后的人是谁,有什么目的,他毫无头绪。

  “我承认,曾经的你,对我而言是独一无二的存在。”少年缓缓垂下眼睛,看着卫迢迢,“我能看透所有人心,却觉得你十分干净,想来也是被这术法障目,才什么都不知道。”

  可是现在,术法被破了,他陡然看到笼罩在卫迢迢心口的那团黑雾,里面满是不甘,悲恸,难以置信,只不过她仍是在死死压制着,没有失态而已。

  “果然先前赫连雾中毒,也是你做的。”他全看到了,人性幽微处,一览无余。

  其实仔细想想,少年魔神出世不过十余年,很多东西他并不懂。可笑的是,他自以为了解很多恶意和欲.望,却不明白为何有些还能打着所谓爱的名义,去行不德之事。

  譬如卫迢迢,她悬壶济世,救了很多人的性命,积了很多福报,却对满门惨死无动于衷,又因为心生忌惮决定下毒铲除祸患……这样的人,究竟是好还是坏?

  他觉得迷茫,默默后退了两步,在卫迢迢的哀声挽求中,推门迈入到沉沉夜色里。

  没有什么地方可去,想了想,还是回了阿雾的那一处院落。

  她的伤被疗养好,这会儿活蹦乱跳的,薛璟也还在这里,令宵推门进去的时候,两个人正在下棋,阿雾嘟着嘴巴,似乎被人摆了一道,正在冥思苦想。

  看到令宵,她显得很意外。

  薛璟不动声色,不过显然,屋里气氛没有先前那么轻松快活了。

  他率先开口:“阿姐那里我住不惯。”

  “可总比地铺要好点吧。”阿雾有点无奈,“不过师兄刚刚说了,他那儿还有空房,你如今……”

  “我不去。”他仍站在门口,长风灌进,他周身也满是冷意。

  阿雾还想说些什么,可是看他状态实属不对,所以最终是抿了抿唇,对薛璟道:“那还是算了,天色已晚,师兄你要不要先回去?”

  “好。”薛璟好脾气地点点头。

  走出门时,他身影正好与令宵交错,两个人都看了彼此一眼,令宵率先错开目光,而薛璟却是正派坚定的神色。

  当夜,是一个人在房里,一个人在前厅。

  阿雾原来早有准备,竟然从纳戒里取了一张小榻来,就放在前厅,与她自己的房间有一墙之隔。

  她倒是很坦率:“你如今大了,当有男女之防,我已经是薛璟师兄未婚妻子,这事儿传出去不好听。今晚暂且先这样,明日还是得老老实实去别的地方,好么?”

  她毫不避讳谈到自己的困扰,且毫无疑问,如果没有他来缠着,她会活得更自在一点。

  意识到这个,令宵的心忍不住往下沉了沉。

  “好。”可却习惯性地扬了扬嘴角,阿雾看了他一会儿,屋里烛火不多,她的面庞却被映得亮堂堂的。

  “我想好了,我们能师徒一场,也是缘分,将你塞给别的师父这种话,我不会再提。”她顿了顿,“我觉得,你好像总是患得患失的,心事重重的样子……若有我能开解的,你尽管开口啊。”

  令宵没料到她会这么说,一时间怔住了。

  “真的么?”他反问了这么一句,“师父也会这么真心对我吗?”

  他打开了灵视,去窥探面前少女的内心。素尘让他的一部分能力解封,他依旧不会去做对她不利的事,可是这种还是无碍的。

  他不想再被欺骗,哪怕是善意的谎言,人类那些不负责任的甜言蜜语啊,真就和毒药一样,给人一种持续缓慢的凌迟之感。

  “嗯,我这么说了,自然是会的。但同时,你也要好好修习,勿生歹念,起码对得起我。”她眸光坚定,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素尘师叔说你体质特殊,不论修仙修魔都是好苗子,比起后者,我更希望你能走上正途。”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她的声音略带颤意:“别叫我失望啊,令宵。”

  ……

  一夜风凉,他好像有点静不下来。

  哀恸,憧憬,这是他能感知到的少女的所有情绪。

  他又拿出了那颗灵晶,里面的魔力强大纯粹,却在静静沉睡着,只需他手指轻轻一捏,就能苏醒。

  可他没那样做。

  不知何时,他好像对力量没那么渴求了,主要是得到了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好,什么东西才能让他快乐和安心。

  或者换种活法,也不错?

  ……

  阿雾没了赖床的习惯,她现在是师父了,更要以身作则,督促起她的徒弟来。

  大概是昨晚那一席话有些作用,卫令宵起得更早,阿雾更衣洗漱后,他已经将早膳都拿了回来,还都是些她爱吃的东西。

  “师父,今日我想去演武场看看。”他主动提议道。仙剑大会,其实在他眼里跟小孩子过家家差不多的,但是再过百年,一些人得了机缘,肯定突飞猛进,他想看看各家仙法术门,如何缠斗,未来也还有充足的应对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