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相见

  容陌今日出门是为了去药铺给邵氏抓药。

  官宦人家自不必做这种事情,但因容陌的身世,使得他在长安城的处境颇为尴尬。

  他虽贵为瑾王,可长安城中却无人敢与之接近。

  毕竟其父曾为太子,且深受百姓官员尊崇,谁都不愿冒着被帝王忌惮的风险去亲近一个手无实权的王爷,就连御医都不愿沾染瑾王府的事情。

  容陌早已看透人间冷暖,对他人的忽视与轻慢毫不在意,而且这是给邵氏用的药,他亲自过目方才安心。

  百草堂是长安城最大的药铺,容陌自然首选此处。

  百草堂旁有一间名为“锦和庄”的绸缎铺子,店铺宽敞明亮,生意红火,客人不绝。

  待出百草堂后,容陌顿足扫了一眼,打算待过些时日邵氏身子好转,便带她来此处选些料子。

  倏然,一束灼热到无法忽视的目光自身侧投来,容陌几乎在转瞬之间抬眸望去。

  险恶的处境让他时刻保持警觉,尤其是那种带有杀意的视线。

  然而,当他迎上对方的眸子时,容陌不禁意外的挑动了一下眉尾。

  对方并不是什么穷凶极恶之徒,竟只是一个身量都未长成的少女。

  若说少女有何特别之处,大概是比寻常女子好看一些,看他的眼神也更……不善一些。

  初到岐州时,他见识到了以前无法想象的恶意和敌意。

  但他从不是个记仇之人,那些人他也早就忘了个彻底,不知道与哪处的黄土野草融为一体。

  但如这般毫无征兆缘由的便被一个女子讨厌,还是自容陌出生以来第一次。

  容陌不喜对镜自照,但从母妃和嬷嬷不曾间断的夸赞中,他也知道自己的相貌至少是俊美的,绝不至于让人一眼瞧见便心生厌烦。

  除非……她厌恶的是他的身份。

  容陌皱眉。

  他敢确定,他并未见过这个少女,那她又是如何识得自己的?

  相较于容陌的疑惑,岑娇心中却是卷起了滔天巨浪。

  她无论如何都没想到,她重生后的第一次出门竟然就遇见了前世宿敌——摄政王容陌!

  有一句话用来形容他最合适不过,容陌一笑,可毁一城,可绝万人,可见这厮之恶毒。

  但上一世在她成为太后之前,他们两个都未曾相识,今日怎么就遇见了?

  不好好在他的岐州待着,竟跑到她的长安城乱晃,定然没安什么好心思!

  两人的种种恩怨纷争浮于脑海,上一世若没有容陌,她这个太后要当得舒服百倍。

  甚至,就连她的死也极有可能是他在推波助澜。

  凤眸微微眯起,墨眸中闪现的光犹如刀锋剑芒,拥有足以撕碎敌人的锐利。

  容陌面色依稀平静,任由岑娇寒眸冷待,只静静的回望着她。

  两人之间暗流涌动,却苦了第三者岑妙。

  岑妙先是有些不知所措,而后又有些一言难尽。

  她欲言又止的望着岑娇,粉唇抿成了一条细线。

  三妹妹八成是看上人家公子了。

  可这当街对望,是不是有些太大胆了?

  不过,虽说行为唐突,但三妹妹的眼光当真不错。

  对面的男子身姿颀长,挺拔如竹,一袭暗青色锦衫更衬得他沉冷清冽,犹如冷月清辉,生来矜贵。

  可偏偏他又容貌极盛,眉如青山,目若幽潭,好似造物者以青山为笔,以绿水为墨方能描绘出如斯美貌。

  岑妙第一次恨自己读书少,竟不知该如何形容眼前男子的风华,若二妹在场,定会道出许多优美的诗文来。

  岑妙搜肠刮肚,终是在匮乏的记忆里想出这么一句诗来,“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他好似一块揽尽了世间锦绣繁华的沉玉,万里江山、千般美景在他面前,不过尔尔。

  见岑娇还在目不转睛的看着人家,岑妙蹭了两步走到岑娇身边,轻轻扯了扯她的袖子,附耳低声道:“娇娇,女孩子要矜持些,快别看了。

  一会儿派小厮偷偷跟上,看看他是哪家的,然后咱们再做打算。”

  岑娇:“……”

  这叫矜持!?

  岑娇收回视线,将头略略避开,暗恼的咬了一下下唇。

  容陌这厮果然讨厌,与他撞见就没好事。

  此番害她失态被岑妙误会,又要花费许多口舌。

  这家伙与阮瑀一般嘴快,若不封住她嘴,日后可有的受了。

  少女面容姣好,生的修眉玉颊,丹唇皓齿,颜若朝华。

  洁白的贝齿轻咬下唇,如桃花般的唇瓣染上了海棠的绯红,娇嫩欲滴。

  魅而不自知,才最是让人心猿意马。

  若非年纪还小,脸庞尚有稚气,定然冷艳脱俗。

  祸水之颜,容陌如是想。

  “大姐姐,我们快进去吧。”岑娇拉着岑妙走进锦和庄,她不想再面对容陌,更怕被妖孽一般的他看出什么。

  这一世莫要有牵扯才好。

  敬而远之,岑娇如是想。

  岑妙抿唇一乐,玩味的视线扫过岑娇和容陌。

  这丫头这个时候倒是知道害羞了,刚才也不知道是谁把眼睛的都贴在人家身上了。

  嘿嘿……回去就告诉祖母。

  若是两家门当户对,自此结成良缘,那她岂不就是第一功臣,以后还怕不能把娇娇吃的死死的?

  姐妹两人各有心思,完全将容陌抛之脑后。

  容陌一向觉得,人之爱恨定有缘由。

  这少女对他有惊有厌,但更多的是避之唯恐不及的嫌。

  容陌从不是个好奇心旺盛的人,因为他所想知道的事,便定然会知道。

  他抬头望了一眼匾额上苍劲有力的“锦和庄”三字,移步,迈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