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事？”沈叔表情依旧似兵俑般不见波澜，“恕在下愚钝，不懂小姐在说什么。”
“装，接着装。”
苏月盈冷笑一声，扬了扬下巴：“先坐，坐下来才是正经谈事儿的样子。”
沈叔沉默片刻，还是拉开身前座椅，稳稳坐下，腰背笔挺如青竹。
“你那两个跟班呢？”
“与苏小姐和苏少爷吃饭，他们自然要在门外等候，这桌上可没他们的位置。”
云旗闻言，心中暗笑。
这话明面上是自谦，可暗地里却是告诉苏月盈。
门外，可是有我的人。
苏月盈自然不是什么善茬，只是笑了笑，接着朝一旁等候的仆从摆摆手：“听到没，都出去。我跟沈万年说话，没你们什么事。”
苏家仆从迅速而悄无声息地从房间里退了出去，于是偌大一间屋子，只剩下四个人坐在桌前。
“这位是？”沈万年看向云旗。
“不碍事，是我请来的客人。”
“在下青竹峰弟子云旗，刚才已经与前辈见过一面。”云旗自报家门，神色如常。
沈万年点点头，没有再多问，而是看向苏月盈：“既然苏小姐已经开口，那我也就不再多说些客套话。敢问苏小姐，你说的事情，到底是何事？”
“简单，买卖。”苏月盈翘起腿，优雅交叠，“大买卖。”
“既然是买卖，那就先听苏小姐详细讲讲吧。”
“迎州天禄、九江、舟桥，这三处柳家所有的产业，我要买下来。你开个价吧。”
此言一出，不只是沈万年，就连苏星瀚的表情也变了。
只有云旗装作听不懂的样子，可他心中却也是翻起惊涛骇浪。
云旗十四岁之前并未出过小段村，但不代表他就孤陋寡闻。
天禄，九江，舟桥。
这虽不算迎州最繁华的三座城市，却绝对是迎州最重要的三座城。
因为它们全部都临水。
江南最大的几个码头，这三城占了小半数有余。
江南往来冀州、咸州和玄州的漕运，无一不与这三城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而迎州是柳家的地盘，这三座城的码头渡口自然是柳家的产业。
其价值，已不是能用金银来衡量的了。
现在苏月盈竟然想从柳家手里，把这些全都买下来？
那岂不是相当于直接一把尖刀，插入了柳家胸腹之中？
“苏小姐，这玩笑可开得有点大啊。”沈万年很快收起眼中震惊，不动声色道。
“我跟听枫开玩笑，跟柳伯开玩笑，跟虞夫人开玩笑，可我跟你可不会开玩笑。”苏月盈笑意盈盈，“你还没到那个级别。我跟你谈，自然只有正经生意。”
这话其中意味，已经不是夹枪带棒那么简单了。
果然，沈万年闻言，脸上冷硬了几分：“既然如此，那我也就认真回答苏小姐。这三城的产业，柳家不可能卖。”
“开价。”苏月盈置若罔闻。
“苏小姐！”沈万年终于忍不住提高嗓音。
“你吼那么大声干什么嘛。”苏月盈依旧是一副暧昧笑容，“你现在不卖，可柳家守得住吗？”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柳伯病重，这我是知道的。别误会，我视听枫如自家妹妹，也把柳伯当做尊敬长辈。只是就事论事，如果柳伯真的出了点什么意外，柳家到底是谁当家？听枫？虞夫人？还是……你？”
“我只是柳家家臣，自然侍奉小姐与夫人，并无半分非分之想。苏小姐，莫要往我身上泼污水。”沈万年回答得斩钉截铁。
“哦对，我想起来了，你给柳家找了个管事的。”苏月盈忽地露出恍然大悟模样，“明泊是吧。”
“此事不是我定的，而是老爷定的。”
“那柳伯可真是病的不轻，都糊涂了。”
“苏小姐，请慎言！”沈万年忍无可忍。
“你知道咸州离这里有多远吗？”苏月盈却忽然问了个似乎无关紧要的问题。
不等沈万年回答，她接着自顾自说道：“从叶城坐船，最快的船，一个月到咸州南郊。从南郊车马兼程，一旬日可至明府。”
沈万年表情阴沉，沉默不语。
“听枫嫁给明泊，是留在迎州，还是去咸州呢？难不成让明家少爷，当个入赘女婿？那可是咸州明家诶，你觉得可能吗？”
苏月盈每多说一句，沈万年脸色就难看一分。
云旗听她这般分析，终于察觉柳听枫婚约之事，似乎确实有些蹊跷。
他先前并未多想，只是觉得事不关己。
可稍微动动脑子，就明白苏月盈所言，正中要害。
“明泊不来，柳家就算得了明家的支持，可你觉得就凭你，一个外人，守得住柳伯留下的产业吗？”苏月盈稍稍前倾身子，声音压低了几分，“百里轩歌，虽然跟我差不多年岁，可比我难对付多了。我至少还是讲道理的嘛，我不抢，我买。”
“都说苏家两位小姐，比起苏家老祖不遑多让。今日在下算是领教了。”沈万年表情微变，声音冷硬。
“那你说说，这事儿到底该怎么办？”苏月盈故作委屈，“我可是看在听枫的面子上，才好心跟你这么说的。不然要是真抢，两个百里轩歌都抢不过我姐姐的。”
沈万年沉默不语。
不是因为不愿说话，而是苏月盈所言，确实无解。
“这买卖当然不是跟你做的，是跟柳伯做的。你要真不愿意跟柳伯说这事，也可以。我倒是还能给你支个招。”
苏月盈话锋一转，不再似先前那般咄咄逼人。
沈万年看向对面这厉害女子，沉声道：“若还是惦记柳家产业，那苏小姐还是不用说了。”
“哎，我这回要说的，可不是买卖了。”
“哦？”沈万年眼中露出疑惑之色，“苏小姐这么说，我还真的有些好奇了。”
“明泊不是不愿意来迎州吗，他不是不乐意做上门女婿吗，那你就找个乐意的呗。”苏月盈妩媚一笑。
“苏小姐可真会开玩笑，上门女婿，哪是那么好找的。”
沈万年嘴上虽这么说，可本意却绝非字面意思。
想要倒插门进柳家的，别说一个两个，怕是排队都能从叶城派到天晖了，大都是懒蛤蟆想吃天鹅肉罢了。
可有资格踏进柳家家门的，又有谁甘心做个上门女婿？
“找什么啊，这不是现成儿就有一个。”
“嗯？”沈万年一愣，下意识问道，“谁？”
“当然是我家小瀚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