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竹峰,深夜。
云旗躺在草屋之中,翻来覆去却怎么也睡不着。
他侧耳聆听,隔壁也是许久未能传来往日那如雷鼾声。
今日发生的事,不用想便知道是明泊所为。
师兄脸上的伤,绝不是什么摔伤,但凡稍有些腿脚功夫的人都能看出,那是殴打后的肿伤。
自己与师兄第一次相遇,便是师兄被那狗东西吊在树上,在叶城时候明泊也是亲口所说,自己对诸鸿都干了些什么。
云旗前段时间听说师兄帮了明泊一把,便觉得有些奇怪。
现在看来,自己的担心是对的。
“淦。”
云旗猛地起身,一拍床板,倒是把一旁睡得正熟的黄瓜惊醒。
只是它看到主子这幅模样,自然是夹紧尾巴,权当无事发生,接着倒头便睡。
云旗自己吃亏无所谓,事实上从出生起,小亏他没少吃,可但凡吃过的亏全都赚回了本。
可师兄生性木讷,不怎么会说话,也只是寻常人家孩子。
若真是被明泊欺负,又能找谁说理?
云旗挠了挠头,起身在草屋里来回踱步。
明日与自己比试的琴心境弟子,也是来自剑峰,不消多说,自然是之前明泊安排好与他对垒故意输掉的,可现在对云旗而言却是个不小的麻烦。
思前想后,云旗终是下定决心。
他转身从床下拉出木箱,翻出压箱底的黑色功服,又用黑布覆面,接着推门走出,身形一闪,消失在小院里。
云旗动身的方向,是剑峰。
既然师兄不愿说,那自己就找明泊问个清楚。
顺带见见明日与自己对战那弟子,看看能不能把问题提前“解决”了。
剑峰与青竹峰相距甚远,可对云旗而言,也不过是咫尺之遥。
一炷香的时间之后,云旗已是站在了东剑阁的屋脊之上。
他并不知道明泊住在何处,至于如何逼问心里也没个准数。
只是要让他再待在青竹峰上什么也不做,云旗心里怕是烦躁得要将自己的床板给拍烂了。
师兄对他很好。
所以云旗必须做点什么。
此时正是子夜,月朗星疏。东剑阁房顶琉璃瓦,好似粼粼波光。
云旗四处打量,脚尖微微踮起,朝东剑阁最高处走去。
如果明泊要住,必然是住在剑峰最好的地方。
月光拉长身影,云旗走得很轻,四周寂静,只能听见微弱虫鸣自四周传来。
只是云旗走着走着,脚步忽然放慢了下来。
他的脸上蒙着黑布,看不清表情。
只是鬓角,忽地兀自淌下一滴汗珠。
他没有回头,也不用回头。
因为身前那原本孤零零的一道影子,此刻却多了一重阴影交叠。
有什么人跟在自己身后。
而且云旗,毫无察觉。
天海宗有这种本事的人,屈指可数。
守夜的执教?
游河?焱熙?
还是其他山门的执事?
云旗终是停下脚步,缓缓回头。
只是这一看,他却愣住了。
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一个打扮几乎与自己完全相同的人。
黑衣黑袍,黑布覆面。
唯一不同的是,面纱下那双眼睛。冰冷得像是寒铁。
这个人……不是天海宗的人。
不需要辨别,云旗几乎是下意识做出了判断。
“你是谁?”
“嘿……嘿嘿……”
回答云旗的,是一阵阴冷的笑声。
那声音仿佛不是从人的身上发出,而是来自某个阴冷黑暗的洞窟深处。
接着,黑衣人缓缓抬起手。
云旗眯起眼睛,不动声色褪下左手食指铜戒。
“唰!”
破空之声骤起。
黑衣人几乎是用肉眼不可见的速度,刺向云旗胸口。
若只是凤初境弟子,不要说一条命,十条命也得交代在这里。
可偏偏站在东剑阁屋顶的,是云旗。
“叮。”
一声脆响。
云旗左手挡在胸前,黑衣人手中那柄漆黑匕首抵住他手心,却再也前进不了半寸。
“哦?”
黑衣人眼中露出一抹讶异。
但很快,讶异变成了震惊。
浅浅金光,自云旗左臂缓缓浮现,峥嵘臂铠一点一点将他的手臂包裹。
“乾……乾坤……”
黑衣人眼角抽动,眼中竟是流露出难以抑制的恐惧。
云旗心中一动,抬手便打向黑衣人胸前。
黑衣人如避蛇蝎般躲过,再也不敢恋战,飞身跃下屋顶,落在东剑阁顶楼长廊之中。
错不了。
云旗心里已是惊涛骇浪。
这个“人”,来着昆仑墟。
无需多想,云旗脚尖一点,紧随其后,落在剑阁长廊之上。
那黑衣人却并未着急离开,而是在长廊之中悄无声息地狂奔起来。
云旗有怎能就这么放他走了。
金光一闪。
转瞬之间,云旗已至那人身后。
黑衣人转头,想也不想,随手扔出几枚飞刀,想要逼退云旗。
只是那飞刀还未近云旗身子,便被他左臂乾坤甲融成一滩铁水,滴滴答答落在地上,发出滋滋声响。
看你往哪跑!
云旗不再保留,彻底褪下食指与中指铜戒。
一道金光迸射,黑衣人身形滞顿下来,仿佛深陷泥淖之中。
机不可失。
云旗当机立断,左手高抬,一掌劈下。
那黑衣人身子一颤,连声音都没有发出,整个人仿佛漏气的皮球一般坍缩下去,转眼间就只剩下空空如也的衣服。
长廊之上,依旧安安静静。
云旗皱眉,在黑衣人的衣服中上下摸索,接着摸出一块漆黑如墨的方牌。
方牌之上,并无一字,只有一个规整的圆。
云旗将那令牌揣入怀中,想了想,拎起那件黑色衣裳,指尖微动。
一团苍白火焰,转瞬将衣裳吞噬,化作灰烬散入空中。
这件事,非同小可。
天海宗,绝不可能被人随随便便闯进来,更不要说是一个来自昆仑墟的鬼灵族人。
那么便只剩下一种可能。
这个鬼灵族,是被人“请”进天海宗的。
云旗起身,略作思考,正要离开。
只是他没想到,不远处房间的木门,却突然打开。
一道熟悉身影,缓步走出。
明泊。
云旗看着那张面孔,心道来的早不如来得巧,正愁没地方找你呢,你倒自己撞上门来了。
他抬手,正要扼住明泊咽喉,免得他出声乱叫。
可明泊见到长廊上这莫名其妙的黑衣人,却显得分外平静。
“等你半天了。”
他看向云旗,冷声开口:“令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