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焚骨决的说法,想要炼制烈阳丹,需要炽火铜炉急炼十二时辰。
师父说过凤初境前不许云旗炼丹,这件事自然要避开师父耳目。
至于地点云旗早就找好了,就在小院后的山头上,那里也算得上僻静,就算闹出来什么动静,大概也引不来师父和师兄。
现在云旗要做的,就是等待。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夜色渐浓,月朗星稀。
不知不觉,已是到了子夜时分。
小院里,静静悄悄,师父和师兄的房间早已熄灯,只有些许微风吹过,引得头顶树叶沙沙。
云旗悄悄从草屋钻出,带好三味药材和铜炉,四处张望,确认无人后,脚尖轻点,身形飞掠,向小院后山头疾驰而去。
他已在门前留下纸条,只说今日又下山去了,师父和师兄大概也习以为常,不觉得奇怪。
片刻之后,云旗早已寻好的空地,已经出现在眼前。
“书里只说了三味药材混合的先后顺序,却并未规定具体计量。”
云旗将铜炉放置平地,思索起来。
那就先按照等量试试吧。
心意已决,云旗也不拖沓,先将一指草铺底,接着放入天阳花,指尖一翻一点,正对铜炉下方炭火。
“呼!”
一声爆响,漆黑炭火瞬间赤红一片,空气扭曲了起来。
“不够,还不够。”
云旗咬下手套,将食指铜戒褪下一个指节,再次对准铜炉炭火。
只见原本赤红的炭火放出更加耀眼的光,竟是如同正午日光一般白炽一片。
漆黑空地,顿时亮如白昼。
“啧,这可不行。”
云旗心念一动,铜炉周遭土地忽地颤动起来,紧接着原本平整的地面裂开一道道缺口。
“起。”
云旗指尖一勾。
已有裂隙的泥土顿时涌动起来,好似活过来一般向上隆聚,片刻便化作一座坚实的土窑,正正好好将铜炉遮掩,只留下顶上的通风口。
云旗从未炼过丹药,却在藏书库中看过不少灵相修的典籍。
所有灵修都要熟记的那本《天引丹成决》里,是这么概括炼丹的:
“以气引之,以火化之,天下仙丹,莫过如此。”
到底怎么引,怎么化,云旗完全不懂,不过现在也只能依葫芦画瓢试一试了。
他盘腿坐下,双眼紧闭,手中捏出书上所说“气引决”。
不至凤初境,周身无气力,无论如何也引不出天地灵气。修为越高,气力越强,丹药炼成的概率就越大。
云旗也不急不躁,面对铜炉,耐心感察气力波动。
很快,他便感觉到铜炉四周,似乎有波浪一般的气流涌动,却又不是风。
云旗心神一动。
那涌动气流起初如同江上粼粼波光,此刻却逐渐以铜炉为中心,向内里旋转而去。
空地之上,兀自安静了几分。
就连头顶沙沙作响的树叶,也停止了摇晃。
只有铜炉周遭的空气,仿佛热浪入冰海,扭曲翻涌,却不带起些许风声。
如果此刻,火叶峰的执事、管教看到面前这一幕,大概会惊得说不出话来。
那翻涌的,不是空气,而是气力。
炼丹虽被炁相修、武相修视为投机取巧,却也绝不像常人想得那般简单。
想要引动天地灵气,至少要迈过人仙境界。
一个刚入门几个月的弟子,不要说催动气力,能不能跨过凤初境都是两说。
可云旗不知道这些。
他只知道,自己进行的似乎还算顺利。
气力循环往复,铜炉周遭早已是沧海澜波。
于是时间也就这么不知不觉地过去,从明月高悬到天光拂晓,从烈阳高照到夕阳西下。
十二个时辰,整整一日。
云旗就这么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地,面前土窑早已被炽火烧得黢黑一片。
空气之中,有股浓烈香味弥漫,似花非花,浓而不呛。
铜炉之中,逐渐传来低沉颤动之声。
终于,当天空玉轮再次悬在云旗头顶。
他缓缓睁开了眼。
那双金色眸子,光芒乍现,仿佛炬火。
面前土窑,一声闷响,细密裂纹霎时遍布其上。
“轰!”
土窑四分五裂,顿时泥沙迸溅,却没有一丝一毫粘在云旗身上。
“灭!”
云旗眉梢一挑,指尖向下一压。
赤红炭火逐渐熄灭,铜炉停止了晃动,许久之后,只剩下一缕缕青烟飘荡。
“呼。”
云旗长出一口浊气,起身活动肩背,关节劈啪作响。
“让我瞧瞧。”
他不等铜炉完全冷却,便走上前,一指弹飞了炉盖,向里看去。
只见铜炉之中,静静悄悄地躺着两枚火红丹药,药神之上,隐隐有金色光纹明灭。
“这就是烈阳丹?”
云旗张开手掌,那两枚丹药从炉底升起,缓缓落入他掌心之中。
只是肌肤刚刚与烈阳丹相接,一股炽热感觉便沿着掌心直窜四肢百骸。
云旗吞了吞口水。
“重塑筋骨之时,心智不坚者精神错乱,情绪崩溃,进而身体瘫痪,成废人。”
他虽说对自己的耐毒性有些自信,可面对这么枚烈毒丹药,心中还是忍不住打鼓。
挣扎许久,云旗终是叹了口气,眼神坚定了起来。
“算了,早死早超生。”
心一横,云旗一闭眼,一咬牙,张嘴将其中一枚烈阳丹吞入腹中。
一股灼烧感,顿时沿着食道蔓延。
云旗咬紧牙关,等待即将到来的“筋骨重塑”。
星月闪烁,树影婆娑。
等了半晌,什么都没有发生。
除了腹中那些许温热,这烈阳丹给云旗的感觉甚至抵不过生吞一瓣大蒜。
“就这?”
说好的筋骨重塑,情绪崩溃呢?
是不是要焚骨决牵引?
云旗挠了挠头,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炼丹哪里除了差错,正要起身。
“轰。”
仿佛五雷轰顶。
他的身子,僵在了原地。
一阵热浪铺散开来。
四周草皮,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转瞬化作一抔飞灰。
“这……”
云旗抬手,却又愣住了。
有什么东西从自己的小臂,一点一点地脱落。
他很快认了出来那是什么。
那是自己变成黑炭的皮肉。
他感觉不到疼痛,是因为皮肉烧焦的速度太快了,快到神经来不及反应。
紧接着,仿佛天地倒转,云旗的视线开始模糊,好像有人在用鼓槌狠狠地砸在自己的脑袋上,耳旁是接连不断的轰鸣。
不好。
不好了。
云旗的意识在一点一点消逝,但他心中有一个念头异常清晰。
这次要出大事了。
他想过这丹药会很毒,可他没想过会这么狠毒。
他想要引动身上气力,运行焚骨决,却发现自己的身体早已一团乱糟,甚至连呼吸都变得紊乱起来。
完了完了完了。
云旗从来没有如此慌张过,从出生到现在,第一次有事情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
得有人帮我。
不然我今天死定了。
在意识消散前的最后一刻,云旗几乎是本能地屈膝蹬地,飞身而起。
他的身影在树林中穿梭而过,所有沾惹的树叶全部化作一团团飞散的火星,身后留下一串滚滚烟尘。
云旗的意识在模糊,可他的方向却不偏不倚。
青竹峰上,那座小院已经近在咫尺。
可已经晚了。
“扑通。”
一声闷响,云旗倒在了院门十数步远的地方。
平日里再平常不过的距离,此时却犹如天堑。
“谁来……救我……”
云旗缓缓倒地,视线逐渐暗了下去。
意识的最后一秒。
他看到了那扇院门,被人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