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龙阳断袖

  “呜呜……唔唔……呜呜呜”

  “咽下去再说话。”

  “这鸡可真好吃啊!”乞丐少年一抹嘴角油水,畅快道。

  云旗看着面前这位半路杀出来的“瘟神”,忍不住扶了扶额头。

  他们现在在迎州北部的一座小镇的烧鸡摊前,从凌河边到这里也只是走了半炷香的时间。

  那个从草丛里爬出来的乞丐少年,此刻手里提着一只鸡腿,脚边散落一堆大大小小的鸡骨头,本来模样就不算体面,这么一来更显得狼狈不堪。

  可这人却丝毫不在意,只是盯着眼前的鸡腿两眼放光,吃得异常豪迈。

  “从凌河到这儿这么近,你就不会自己找路过来?”

  “这不是第一次出门嘛,见笑见笑。”

  “所以你从一开始就在凌河边的草丛里待着?”

  “对啊,本来打算看看能不能摸出来点地瓜芋头什么的,没想到刚好撞见你摸百里牧歌的……”

  “好好打住。”云旗及时抬手制止了他继续说下去,“你到底看见了多少。”

  “就看到你们在水里扑腾来着。”

  云旗稍稍松了口气,看来自己之前踏水而行似乎没有被看到。

  “所以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会认识百里牧歌?”

  乞丐少年闻言,轻咳一声,抬手一抹头发,朗声道:“在下神州苏家小子,苏星瀚是也。相逢是缘,我看兄台与我是意气相投,你要是没别的事儿,之后随我到神州,在下定于兄台在芦台把酒言欢,听风赏月……”

  云旗闻言,忍不住笑了。

  自称苏星瀚的少年见云旗笑,也开朗笑了起来。

  “你当我是傻子?”云旗边笑边开口。

  苏星瀚一愣:“兄台何出此言?”

  “你要是苏家三少爷,我就是司寇家嫡长子。”

  “原来是司寇鸿少爷!难怪兄台仪表堂堂,气度不凡。”苏星瀚闻言,脸色顿时正经了几分,抱拳开口,“苏星瀚有眼不识泰山,方才多有得罪,还请司寇少爷别往心里去!”

  “……”

  云旗也不知道对面这人是真傻还是入戏太深。

  他只知道,苏家的少爷,不可能蓬头垢面出现在迎州的杂草堆里。

  神州苏家背靠天海宗,论财力可与百里家一较高下,论势力除了冀州司寇家,九州九大家也没有哪一家敢说稳压其一头。

  对面这家伙竟敢说自己是苏家的少爷?

  云旗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面前狼吞虎咽的少年,手指在眼前比划了几下,最终还是放了下来。

  百里牧歌额头那道金光,着实邪门,到现在他的本事还未见恢复。

  不然云旗不介意让这人的脑子再坏一些。

  “算了,烧鸡你也吃了,在凌河上看到的东西,你最好忘了。不过就算你跟别人说,也没人信。”云旗叹了口气,低头踢了踢黄瓜的屁股,转身正要离开。

  “司寇少爷,你这是要去哪?”苏星瀚见状,连忙开口道。

  “……你这人有毛病?你爱演戏别拉上我好吧。”云旗无奈回头,“再说,我去哪跟你有关系?”

  “哎,别这么说嘛。”苏星瀚大手一挥,“你请我吃烧鸡,就是我苏星瀚的恩人,我们苏家讲究一个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你是不是司寇少爷无所谓。这么着,你要是跟我顺路,就先随我到天禄,到了哪儿我请你好好喝顿酒。”

  “天禄?”

  云旗听到这个迎州的地名,脑海之中暗作思量,开口问道:“难不成你要去神州?”

  “不是去,是回。”苏星瀚咽下最后一口鸡肉,把骨头随手一扔,“嗨,我这不是要去叶城吗,没成想走错了方向,还把包裹给丢了。要不是今儿遇到了你,我怕不是还要再饿上个半晌。他娘的,这好不容易出门一次,差点没把我给饿死咯……”

  “你要去试金会?”

  “对啊,难道你也是?”苏星瀚眼睛一亮。

  云旗心一沉,暗道麻烦了。

  自己在凌河救起百里牧歌的一幕,已经被苏星瀚看到了眼中。

  叶城不比这荒郊野岭,那里可是鱼龙混杂。若是面前这人嘴大,在那儿乱说什么话,肯定又要惹来一堆麻烦事。

  似乎看出来了云旗心中所想,苏星瀚抬手,毫不见外地拍了拍云旗的肩膀:“放心,我苏星瀚向来守口如瓶,说不开口,打死也不会开口。兄台不愿别人知道的事,那这世上就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

  接着他凑到云旗身边,贼兮兮道:“都是男人,我懂的。毕竟轻薄了百里家千金这事儿,自个儿偷着乐就行了。”

  “……”

  云旗略作思量,心里已有了打算。

  不管面前这人到底是谁,尽快与他分开都是最优的选择,等到了叶城,悄默声地找个宗门进去。就算对方真的大嘴巴,任什么风言风语也传不到自己身上,这事儿也就这么过去了。

  “我并非要去叶城,只是途径这里。”打定了主意,云旗果断开口道,“你要没别的事,咱们就此别过……”

  “哎哎,别介啊。”苏星瀚摆了摆手,“我看这里离天禄不远,随我吃顿酒,就吃顿酒,不然我这心里过意不去啊。”

  “你有钱请我吃酒?”云旗挑眉。

  “什么钱不钱的,多俗气。”苏星瀚咧嘴一笑,“我这不是到了镇上才看到路标告示,要不然我早就去天禄了,也不至于劳烦兄弟请我这两只烧鸡。你就别管了,等到了那儿,我自然有办法请你。”

  云旗还想回绝,不成想苏星瀚一把揽住云旗的肩膀,模样亲热犹如兄弟:“走吧走吧,一顿饭而已,能用多少时间。”

  对方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儿上,而且云旗确实需要去天禄,找个驿站租匹快马,再买个面具。

  于是云旗也不再坚持,两人一狗,就这么一前一后地沿官道向天禄走去。

  “对了,还没问兄台的大名到底是什么。”苏星瀚忽然想起了这一茬。

  云旗看了眼脚旁摇尾巴的黄瓜,不假思索道:“黄瓜。”

  “黄瓜……嗯,黄瓜,简洁明了,俗中带雅,一听就是绿意盎然,生机勃勃。好名字,好名字啊。”

  “汪汪!”

  黄瓜以为是在叫它,开心地甩着尾巴。

  云旗只当苏星瀚在说笑话,也不搭腔。

  行了没多久,就已经能在官道尽头看到天禄的城墙。又沿着官道走了一炷香的时间,两人终是从穿过了天禄城的城门。

  “我这还是第一次来天禄。”苏星瀚转着脑袋,在街道两旁的酒楼茶肆略作打量,就指向不远处最高的那栋木楼,“就那儿了。”

  云旗看向那栋门脸气派的酒楼,高悬的牌匾上,龙飞凤舞刻着“吉祥斋”三个大字。

  “你确定?”

  “没办法,天禄城也只是个小城,没有醉月楼这种地方。黄瓜兄先将就一下,日后若是有缘,再请你吃好的。”

  云旗上下打量着苏星瀚,这少年虽满面尘土,衣裳脏乱,可脸上却是越显豪迈,俨然一副土财主模样。

  “别愣着啊,走。”苏星瀚一挥手,昂首阔步向吉祥斋走去。

  云旗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后,店门口的小二已经注意到了他们,那双贼兮兮的眼睛里是不加掩饰的鄙夷。

  只是等小二仔细看清了云旗模样,眼中忽地流露出惊讶之色。

  很快,惊讶变成了狂喜,还不等苏星瀚开口,那小二就一溜烟地朝他们跑来,好像生怕二人逃了似的,牢牢抓住云旗的手,朝店里高声吆喝:“有客来,两位!”

  苏星瀚见状,朝云旗豪迈一笑:“看我说什么来着,黄瓜兄。”

  云旗微微挑眉,却只觉得奇怪。

  自己虽然衣衫整洁,却也一眼就能看出是普通人家,苏星瀚更不消说,整个一乞丐模样,怎么值得店家如此对待?

  苏星瀚显然没注意到这些,只是一边迈步进门,一边自顾自地对小二说道:“上好的雕花酒来两壶,招牌菜各来一盘,酒盅要青花盏的,温水温过,别太烫手……”

  “得嘞,您二位楼上请。”

  苏星瀚当仁不让,大步迈入门中,云旗虽心中有些疑虑,不过还是踢了踢黄瓜,也跟着走入店中。两人一路沿楼梯上行,坐在二楼正厅临街的包房之中。

  “两位稍等,酒菜马上就上来。”店小二朝云旗二人一鞠躬,恭恭敬敬将包房门掩上。

  “黄瓜兄,等会儿就放开了吃,酒肉不够,只管点。”苏星瀚一拍胸脯,荡起一阵灰。

  “你打算怎么付账?”

  “嘿嘿。”

  苏星瀚咧嘴一笑,接着从怀中掏出一个物件,“啪”地一声拍在桌上。

  云旗抬眼看去,只见桌上静静放着一枚古铜色的配饰。

  那配饰的纹路,是一朵绽开的菊花。

  “就这?能抵多少钱?”

  “钱?”苏星瀚一瞪眼,“这可是我苏家的家徽,用它我就是在天晖城吃住,都不用花一毛钱。小镇没人识货,在天禄城那可就不一样了。”

  云旗叹了口气,扶额摇头。

  对面这人已经没救了。

  看来这顿霸王餐是吃定了,云旗已经在心中暗自计算逃跑路线了。

  反正只用跑得过苏星瀚就行。

  就在这时,包房门再次被人推开。

  云旗抬头,只见一青褂云袍的中年男人踱步走入,脸上带着温煦笑容:“二位客人,我是这吉祥斋的掌柜林景龙。”

  自称店老板的男人视线在苏星瀚身上扫过,等看到云旗的时候,表情变得甚是微妙。

  那模样,就如同老鸨看到了中意的姑娘一般。

  云旗看到了对方眼中一闪而逝的暧昧,表面却依旧不动声色。

  林景龙很快将目光重新移到了苏星瀚的脸色,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微微点头:“二位果然如我店中小二所言,仪表堂堂。相逢是缘,今日送二位一壶我店中特酿的十年陈酿罗浮春,二位还请开怀畅饮,酒肉不够只管吩咐。”

  苏星瀚看了眼酒壶,使劲吸了吸鼻子,朗声笑道:“好酒,林老板,这酒我苏星瀚记住了。”

  “承蒙公子惦记,在下不胜荣幸。那两位就继续吃,继续喝,我就不打搅了。”林景龙笑着点了点头,退出房间。

  “来,常听说这迎州的罗浮春好喝,今天好好尝尝。”

  苏星瀚把云旗和自己面前的酒盏倒满,接着仰脖一口灌下,畅快出声:“爽!”

  云旗眯起眼睛看了看眼前的酒盅,捻起一头,低头对着自己脚边的黄瓜开口:“来,张嘴。”

  黄瓜听话地张开嘴,还没来得及吐舌头,一口酒液就已经顺着它的喉咙划入腹中。

  “黄瓜兄,对这条狗倒是看重啊。”苏星瀚见着一幕,也不以为奇。

  云旗只是笑了笑,也不回话。

  事出反常必有妖。

  罗浮春是迎州特产,本来就售价不菲,十年陈酿更是有价无市,竟然说送就送。

  要说没问题,鬼才相信。

  无事献殷勤,这林景龙,必定在打着什么算盘。

  只是过了半晌,苏星瀚已经喝了不下五杯酒,黄瓜也是摇头晃脑,尾巴甩得像朵花,却是一点异样都不见。

  “黄瓜兄,怎么不喝?”苏星瀚终于注意到了云旗的异样,再次将他的酒杯斟满,“来,尝尝,味道可真不赖。”

  云旗狐疑地举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

  酒液沿着喉管划入肚中,温热的感觉顿时沿着云旗小腹升起,说不上来的舒服。

  “难不成这酒真的没问题?”

  云旗稍稍放松了警惕。

  想来也是,光天化日,还是在当街繁华处,总不至于发生荒郊野岭杀人店那样骇人听闻的事。

  就在这时,一阵若有若无的笛声,传入云旗耳中。

  那声音呜呜咽咽,好似怨妇啜泣,又像毒蛇吐信,丝丝缕缕,缠绕不断,只挠的人心里痒痒。

  云旗皱眉,张嘴道:“你听到了……”

  话还未说完。

  “咚。”

  对面苏星瀚眼皮一翻,整个人栽倒在桌面上。

  云旗脚旁的黄瓜吐着舌头踉跄几步,一头撞在桌子腿上,一蹬腿,昏了过去。

  “糟了……”

  云旗很快反应了过来,想要站起身子。

  可他惊讶的发现,双腿竟是使不出半分力气。

  眼前的世界正在一点一点模糊旋转,云旗意识到自己翻大车了。

  但似乎已经来不及了。

  包房的门被人推开,叶景龙一脸笑意缓缓踱步而入,满意地看着倒在座椅里的云旗。

  “这小伙子,当真是生了一副好皮囊。好俊俏,好俊俏啊!”他抚须而笑,笑容里是说不清的暧昧。

  云旗听到这话,只觉得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你妹啊!

  我说你这老东西怎么看我眼神这么不对劲儿。

  你特么不会真的有龙阳之癖,断袖之好吧?

  云旗下意识地想要捂住屁股。

  下一秒,他终是撑不住打架的眼皮,眼前一黑,昏死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