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不对劲

  云旗大喊着她的名字,张开手掌。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将第二枚铜戒褪下,却是身子一僵,定在了原地。

  那让人心底发毛的啜泣声,在同一刻消散不见。

  漆黑深谷,顿时静静悄悄,呼吸可闻。

  百里牧歌依旧站在云旗身前。

  可那两柄连石板都能轻易刺穿的邪剑,却并未如云旗想象那边,将她的胸口开两个血洞。

  “剑……停了?”

  云旗愣住了。

  那柄弯剑和倒勾剑停在了百里牧歌身前,剑尖离她心口容不下一根发丝。

  可就是这么短的距离,这两柄剑却生生停了下来。

  “这是怎么回事?”

  云旗想要起身,可肩膀上那柄黑剑却依旧如同楔子一般,将他钉死在石柱上,动弹不得。

  他眼神闪烁,心中有了判断。

  邪剑并没有怜悯自己。

  它们忌惮的,是百里牧歌。

  “你没事吧?”

  “放心,这剑伤得了你,却是无论如何都伤不得她的。”有人回答。

  “这样啊……等会儿?”

  这声音……可不是百里牧歌啊?

  云旗猛地扭过脸。

  只见就在两人几步之远的地方,身着灰袍的老人佝偻着身子,手中木杖轻点地面。

  老人身高不过到云旗腰间,满脸褶子,胡须遒结,头顶虽说“寸草不生”,却莫名多了些弯弯绕绕根须一般的东西。

  与其说是颗脑袋,倒不如说更像是……地瓜。

  “你是……”云旗怔怔看着他。

  “看都看到了,还猜不出我是谁吗?”老人一仰脖,胡子乱颤。

  “嗯……红薯精?”

  “你才是红薯精,你们全家都是红薯精!”老人一瞪眼,木杖敲得邦邦响。

  百里牧歌也转过脸来,瞪大眼睛看着一旁老人。

  云旗看向她脸庞,这才注意到,女孩的脸颊苍白的不像话,鬓角发丝也早已被汗水打湿,一缕缕粘连在一起。

  挡在这两柄诡异的邪剑前,绝不像看起来那般轻松。

  这姑娘,到底是哪里来的勇气?

  “姑娘,你且转身,帮他把身上的嗔给拔了。”

  “嗔?”云旗看向肩膀黑剑。

  这是这柄剑的名字吗?

  百里牧歌犹豫片刻,还是转过身去,缓缓握住黑剑剑柄。

  就在她转身的那一刻,停在半空的其余两柄邪剑像是逃一般,“嗖”地一声弹向空中。

  而被百里牧歌握住的黑剑,剑身颤动不止。

  在两人诧异的目光中,这把让云旗都动弹不得的邪剑,竟是自己一点一点从云旗肩膀倒退了出来。

  “松手吧。”老人点了点头。

  百里牧歌松开手掌,那柄黑剑与其他两剑几乎如出一辙,离弦箭般飞向空中。

  “你的伤……”她低头,看向云旗被鲜血浸湿的伤口,正要找些可以包扎的东西。

  “没事。”

  云旗摆摆手,盘腿正坐。

  紧接着,一团乳白雾气,从他身上缓缓升腾而起。

  “哦?”老人看着云旗逐渐回复血色的脸颊,表情玩味,“九重定气书,经脉尽通,练身成气。”

  片刻之后,云旗肩膀已经再无新鲜血液溢出。

  他睁开眼,长出一口浊气。

  “小子,你师父,是不是翟升。”老人看着云旗,用木杖点了点他的肩膀。

  “翟升?”云旗一愣,摇了摇头,却并未多说。

  面前这老者虽看起来没什么恶意,可云旗却没有放下戒心。

  这里是什么地方,他可没忘。

  断桥底下,突然出来了个成了精的红薯,任谁都不可能觉得正常。

  “咦,奇了怪了。要不是他小子,还有谁能教出你这种怪物?”

  “翟升是谁?”云旗忍不住问。

  “是我师父。”百里牧歌提前回答,顿了顿接着道,“天海宗,宗主。”

  宗主?

  云旗这才反应过来。

  自己在天海宗虽已半年,却从来不知道,那座天海峰的主人,姓甚名谁。

  “姑娘,你也在天海峰修行?”老头扬起脸,上下打量着百里牧歌,接着露出一副若有深意的表情,“难怪,难怪。”

  “难怪什么?”

  “姑娘天生丽质,怕是人间绝色,以那小子的风流劲儿,自然青眼有加。”

  百里牧歌眉头一皱,声音冷了几分:“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对子骂父,则是无礼。师父收我为徒,岂是有你说的那般腌臜心思。”

  “嘿,我怎么就骂他了。”老头一听,反倒乐了,“他小子年轻时候,江南三州不知道多少大家小姐,恨不得把自己装礼盒里给送到他家去,说他风流,又不是说他下流。”

  他挠了挠脑袋,沉吟片刻:“不过说来也是,他要是活到这会儿,估计也得百儿八十了,你俩辈分是差了不少。”

  “够了。”百里牧歌听不下去了,语气不善。

  “多谢前辈方才出言指点。敢问前辈,到底是何方神圣。”云旗及时插嘴,避免这姑娘又蹦出什么金句来。

  “我是谁。”老头哼了一声,扬起脸,“听清楚了,别吓到。”

  “晚辈洗耳恭听。”

  “我是神仙。”

  “嗯……嗯?”

  “我是神仙。”

  此话一出,石柱之上顿时静静悄悄。

  气氛,有些诡异。

  “我说,你们两个小娃,倒是给点反应。”老头敲着木杖,很是不满。

  “呵呵,整挺好。”云旗尴尬笑笑。

  百里牧歌则是一副看傻子一般的表情,一言不发。

  “你们是不是不信?”老头见状,急了。

  “哪里哪里。”云旗连忙摆手,“不过前辈既然不愿透露身份,想必是有自己的考量,晚辈明白……”

  “老子不是透露给你了吗,老子是神仙,神,仙!”

  老头吹胡子瞪眼,接着手中木杖用力点地。

  下一刻,原本光秃秃的石面,忽地裂开一道细缝。

  一簇翠绿嫩芽,缓缓探出脑袋。

  云旗看到这一幕,心中一惊。

  催草木生?

  他脑海之中,有了想法。

  “难不成,前辈您是这剑峰的……土地老……土地神?”

  “你刚才是不是想说土地老儿?”老头一瞪眼。

  “那哪儿能。”云旗打了个哈哈,抱拳行礼,“原来是土地神前辈,晚辈失敬。”

  “等会儿。”百里牧歌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云旗,“你真相信他是神仙?”

  “姑娘,你这话说的,我可就不爱听了。”老人一挺胸,“你看我浑身上下,哪点不像神仙?”

  百里牧歌看着面前老人脑袋上那缕缕蜷曲的毛,张了张嘴,硬是把到嘴边的那句“哪都不像”给咽了回去。

  云旗看着她那纠结表情,忍不住勾起嘴角,又连忙咳嗽两声,故作严肃。

  要不说姑娘你啊,还是太年轻。

  我云旗不光见过土豆成精的神仙,我还见过马成精的神仙呢。

  “多谢土地神前辈方才指点。只是不知刚才那三柄邪剑,为何只有她拦得下,我却不行?”云旗没有给百里牧歌继续震惊的时间,径自问道。

  “哼哼,这还不简单。”

  土地神摇头晃脑,慢慢悠悠开口:

  “当然是因为,你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