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涵回到樊城,便要准备今年的年礼了。
这是她出嫁之后的第一年,也是她第一次在外过年,为亲人准备拜年礼是应有之理。
但是当她将自己原先准备的东西稍微一整理,她便发现自个儿准备的这些东西根本就不够。她为平王妃与世子妃准备了若干皮子和红宝石,为建宁侯府的老夫人也准备了不少毛皮和上好的药材。
但是其他人的礼物,她也不能不准备。
等她乘着马车去城中商铺准备再买些年礼的时候,却发现城中大多数的商铺都已经关门,大多数商家都已回家过年了。留下来的几个开的门的店铺,大多是本地人开的杂货铺子,实在不适合做他们家的年节礼。
她只能兴冲冲的出门,又怏怏不乐的回了家。
回家后看着那贫瘠的礼单,她只觉得头疼。
李嬷嬷见她在那长吁短叹,一开始也不搭理她,只在她身前身后时不时走动,偶尔回头瞄她一眼,却也不主动说话,任由她在那儿发愁。
子涵原本没注意到她,只是后来李嬷嬷故意搬凳子、挪椅子的,总是发出一些声响,终于让她注意到她了。
她看着李嬷嬷在打扫屋子,心想着李嬷嬷经验多,说不定她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件事。虽然心里并不抱着希望,但是向她求教已是最后一条路了。
然后李嬷嬷便给了她一个暴击。
“夫人,原来您今年的年礼还没准备好吗?奴以为你早都准备好了才会与瑜郎君一起出去闲逛呢!”
子涵面红耳赤,她怎么知道古代年礼都是那么早就要准备的呀,前世她年三十下午还能买到年货呢!
想起年货,她今年自家要用的年货也没准备……完蛋了!
子涵忍不住以手覆面,只觉得自己没脸见人了!这要是正月里樊城里的官太太们来拜访她,居然连个回礼都没有,她的吝啬之名怕是要传遍整个樊城了。
“夫人,奴也不知道您会这么……心大,不过奴原本在老夫人身边时也是负责为老夫人准备人情往来、四时节礼之事,早在进入冬月时,老奴便已经开始准备拜年礼物了。这都是惯例,不管主子们用不用的上,奴也要先准备着,正好这次夫人先用老奴准备的节礼吧……”
李嬷嬷的这一番话虽然没有说任何一个难听的词句,但是却叫子涵面如火烧,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她身为一府的主母,说起来还是被平王府世子妃调教过的,居然连这点事情都处理不好,还要一个老奴来救场。
若是传了出去,她怕是再无脸见人了。
——便是平王妃、世子妃她们也要面上无光。
李嬷嬷取出自己准备的礼单,恭恭敬敬地递到子涵手上:“夫人瞧瞧可有疏漏,老奴只按照平常惯例准备,也不知道是否适合您的心意。”
她的话平平淡淡,语气中不带半丝得意,却总叫子涵抬不起头来。
子涵忍着羞耻,接过了那一叠礼单。
甫一看见第一行字,她便觉得自个儿这么多年都白活了。
人家的礼单上将平王府、建宁侯府、雍王府及子涵婆娘二家其他亲戚等,各家的礼物都写得清清楚楚。从辈分最高的男女主子,到底下的小辈们写的一清二楚,便是连主子们身前有头有脸的下人都有份,每个人的礼物按照身份地位的不同各有区别,详尽细致,绝不会落人口舌。
不像她,只给自己熟悉的几个人准备了毛皮、红宝石还有药材,其它什么都没有,对比鲜明,简直就是现场打脸。
到最后子涵准备的毛皮、宝石等物,成为她个人送给自个儿亲近人的私人礼物,不算在年礼礼单里了。
如果建宁侯府老夫人或者平王妃她们愿意,也可以将那些东西转送给小辈们,那便不是子涵会管的事情了。
这次年礼事件,有李嬷嬷给她兜底,总算没有出什么纰漏。而府里过年的年货,李嬷嬷也早有所准备,保证整个赵府上上下下都能过个好年。
此时此刻的李嬷嬷在子涵眼中简直就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没有她,自己这个年根本就没法过了。
小年之前几日,子涵与李嬷嬷准备好的年礼,终于整理齐全,找了个靠谱的商队运往京城。
年前肯定是不能送到了,现在北方的道路因为天寒地冻,极不好行走,子涵也只要求他们元宵节之前能到京城,送到各府主子手中即可。
因为雍王去了京城,樊城周边的安全又落到了赵瑜的手中。
虽然梁金两国签署了合约,但是谁也不知道有没有饿红了眼的金人会突然杀过来?
今年的气候尤其寒冷,北方的草原上据说冻死了不少牛羊,那些金国的牧民们都快饿死了。一部分人赶到西北那边与大梁朝互市交易,用牛羊肉、皮毛等物换取粮食;一部分更加桀骜不驯的人,就又开始抢劫边境的村庄。
虽然金国的大军不会攻击大梁朝的关卡,但谁也不能肯定那些洗劫大梁边境村庄的金人里就没有金国的士兵。
只不过两国现在都需要大面上的稳定,暂时没人提起这个。
——金国底层的士兵也同大梁朝士卒一样,并没有多少财富。对于他们来说,只有抢劫敌人的财富才能够养活自己,当他们不能靠劫掠为生之时就会饿肚子。
这些都是题外话了。
赵瑜自那日与子涵一起从万隆镇回来后,便再无一日清闲,他每日要率领兵卒,巡逻樊城周边各个重要路口,还要与雁门关等重要关卡交流情报,及时掌握金人小股部队的动向,以防有不长眼的靠近樊城。
樊城刚刚受过重创,如果再来一次破城,怕是再没有百姓愿意留在这里。
事实上,若不是雍王一直驻守在此,这次破城之后,便再没有商人会来此行商了。到时候,原本还算繁华的樊城便会彻底成为一座死城。
而现在,至少是此前,李嬷嬷还能在樊城中购置到合适的年货、年礼。
一直到年三十下午,日近黄昏了,赵瑜才从军营赶往赵府。
那时整个樊城到处都是鞭炮热闹的响声与氤氲的硝烟味,家家户户都已经聚在一起吃年饭了。
他本也想早一点回来,只是军中的兄弟们拉着他,提早庆祝新年。
——毕竟他家有如花美眷在等着,而他们这些大头兵,要不就是孤家寡人,要不就是家小都远在千里之外,只能和兄弟们凑合着过年了,怎么能不妒忌他这个老大呢?哪能简简单单就放他回去与家人团聚?
他被连灌了三大碗酒,这才得以离开军营。
入了樊城后,大街上已经没有什么人影了,大家都聚在家里团圆。透过低矮的院墙,他能看见其内的百姓们个个眉开眼笑,兴高采烈的样子。
他忍不住一夹马腹,让胯下的马儿加快了速度。
速度的增加,让迎面吹来的寒风更加如刀般刺骨,他本来便喝了酒,被冷风这么一吹,浑身就有些不大好了。
等他赶到赵府门口,守门的小厮刚一牵过他手中的缰绳,他几乎就从马上坠落了下来。唬得他身后的几名家将赶紧上前,搀扶住了他。
等到子涵接到消息,前来迎接时,便只见到一个醉鬼。
赵瑜身后的家将面有尴尬,赔笑地对子涵道:
“夫人恕罪!大人也是却不过兄弟们的情面,才多喝了几杯……”
子涵撑着一副大度的表情,摆手让这些家将们赶紧回家团聚,他们跟着赵瑜也是辛苦了!
家将们立刻乱七八糟的说了几句恭贺新年之类的话,便迅速遁了。
“这大过年的,还让不让人好好过年了!”
子涵想叹气,便见李嬷嬷一个凌厉的眼神盯了过来,立刻将那口气吞了回去。
过年了,不能叹气,不然不吉利!
也不能骂人,更不吉利!
“算你逃过一劫!”
她恨恨的在肚子里将赵瑜翻来覆去的骂了一通,这才让人将他扶进了后院。
她生平最讨厌喝醉酒的人。
她年幼时,父亲经常喝醉酒。他一喝醉了就会呻吟呼痛,还一定要母亲服侍他。
那时年幼的子涵在一边冷眼旁观,只觉得又是心疼又是气恨:明知道喝醉了会难受,为什么还要喝这么多酒?还带累的母亲劳累一整夜不得休息,第二日还要照常劳作。
因为这个,她在父亲母亲之间总是会更加偏向母亲一些,父亲偶尔喝多了酒,总会感叹自己最疼这个小女儿,小女儿却一点都不贴心!
现在闻到赵瑜身上的酒臭味,她心里面便不大舒服。
一半是因为想起了前世的父亲母亲,心有感叹,接着又想起了远在京城的弟弟赵泽,心中更加思念;一半是想到晚上会有个醉鬼在身边吵闹,便觉得全身都不好了。
不过,一切都是她想太多了。
现在,她在大梁朝。
他们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家,服侍喝醉了的男主子,府里是有一整套流程的。
子涵领着人刚进后院,厨房便将醒酒汤送了过来。婆子们拥上来,先将醒酒汤给赵瑜灌了下去,然后将他扶到净室,几下功夫,便听里面传来“呃——呃——”的呕吐声。
丫鬟们端进来热水毛巾,拧了热帕子递进去。
等呕吐声止住后,也不过片刻工夫,赵瑜便清清爽爽的自己走出了净室。
只是他现在的形象不太好,盔甲七零八落的歪戴着,里面衣服像咸菜干一样挂在身上,头顶的金光也歪斜着,整个人一个大写的衣冠不整。
他靠在净室的门上,一言不发,脸上带着迷离的笑意。
婆子们迅速将净室清理干净,又有人抬了热水进来,然后所有下人都退下去了,只留子涵瞪着赵瑜发气。
李嬷嬷出门前,那明显的面部表情,便是个呆子也明白,她是示意子涵去服侍赵瑜沐浴。
子涵心里有些厌烦,但是看着那个靠在门边,一直望着自己傻笑的大个子又有些担心。
他到底是醉着还是醒着的?醒了就赶紧自己去沐浴,将那一身的酒气去一去;要是还醉着——放个醉鬼自己洗澡,要是滑进了浴桶可怎么办?
自家的浴桶可不小啊!
让人家知道一个身经百战的将军最后居然是淹死在浴桶里,那可就贻笑大方了……
她思虑再三,还是走上前,虎着脸对赵瑜说:“赶紧去洗澡!净给我添麻烦!”
半晌,见赵瑜靠在那儿不动,还是咧着嘴“嘿嘿嘿……”的朝着她笑,她又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自己去洗,别想我给你动手啊!”
赵瑜还是不动。
子涵只好迈着重重的步伐,走到赵瑜身边,要扶他进去净室。
刚到他身边,却被赵瑜一把抱住了。
子涵正要挣扎,赵瑜将她紧紧箍在怀里,下巴抵着子涵的额头,懵懂的道:“娘子,我想你了!”。
他语气真诚又带着天真,明显是发自内心的想法。
子涵心里鄙薄,却又感觉身体被这样直白的话语弄的有些燥热。
这样的土味情话,她在小说、电视里不知道看过、听过多少,那时候只觉得搞笑,怎么会有人被这样笨拙的话语给感动到以身相许?不过是做戏罢!
她前世谈过的那两个男朋友,也总喜欢说这种话,不过她都全无感觉,只觉得像小孩子一样,没意思!
今天也不知怎的,总觉得内心有些躁动,大概是这人酒气扑到自个儿脸上,让自己也有些醉了吧!
她甩甩头,将这种感觉扔到脑后,又拧了一把赵瑜腰侧,那里是他的敏感区域。
果然赵瑜松开了胳膊。
子涵单手叉腰,一手指着净室,对赵瑜喝道:“快点进去!洗澡!”
她觉得自己现在很有母老虎的风范,不过如果这人再不听话,她不介意还能更彪悍一些!
赵瑜很委屈,他鼓着嘴,向子涵讨饶:“我要娘子给我洗!”
哟呵,还真变小孩子啦!
子涵火上心头,伸手便将赵瑜推进了净室。
净室里早就准备好了个硕大的浴桶,里面的热水也早已准备妥当。
子涵三两下将赵瑜身上的甲衣给扒了下来,扔出了净室。
——这半年来她经常帮这人穿戴盔甲,这一套早已是轻车熟路了。
然后又将他里衣连同中衣整个儿剥下来,只剩一条亵裤,子涵这才提着裤头将他往浴桶里推。
这醉酒的人力气居然也那么大,子涵推了两三下,这人纹丝不动。
子涵愤愤的身手拍向他光裸的胸脯:“你快点进去,想冻死吗——”
话没说完,便是一个天旋地转,她被涌进口鼻里的热水呛住了。等她好不容易抬起头来,这才发现自己也被这个大傻子拉进了浴桶里!
“我的衣服——”
这是冬日,子涵及其怕冷,穿的衣服特别多,现在一入水中,这些衣服吸饱了水,她便浑身都不能动弹了。
话说到一半,她便被两片炽热的物体堵住了嘴巴……
此处省略2021字。
等到子涵终于回过神来,她已经换上了干爽的衣服,半躺在温暖的炕上了。
她的背后靠着赵瑜的大腿。这只餍足了的大猫,正拿着干毛巾,有一下没一下的为子涵擦干头发。
子涵拧了一把身后的大腿,背后这人不疼不痒,反而殷切的道:“娘子,手疼不疼?我给你吹吹!”。
他放下毛巾,真的持起子涵的右手,轻轻吹拂。没两下,他又开始作怪,伸出舌头在子涵手掌舔舐。
子涵反手拍在他脸上:“别闹了,我肚子好饿!咱们的年夜饭都错过啦!”
赵瑜这才收敛,扶着她起身,又殷勤的帮她穿好了外衣与鞋子,揽着她来到外间。
原来外间早已准备好了丰盛的年夜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