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清潭

  七月,七月中。郎平这样的亚热带季风气候区,迎来了一年中最热的时候。郎平中学,教室里是没有空调这样的“高级设备”的,唯一的两台空调,全装在老师们的综合办公室里,普通教室,能用来散热的除了那几扇窗户就是那两扇门。本来每个教室都有吊扇的,但是自平江大地震以后,所有的吊扇都拆除了,天花板上还能看到原先固定吊扇的螺丝钉,以及原来被吊扇底座覆盖着的那一块新鲜的墙面。替换的壁挂式电风扇还没来得及安装,每节课,老师在讲台上拿教案扇风,下面的学生用教材扇风,课堂越来越混乱。

  七月来临了,暑假也就不远了,这是在燥热的天气里学生们所能获得的唯一的安慰。在学校,几乎每天晨会上老师都会强调“不要下河洗澡,要珍爱生命……”,但是下溪人不下河洗澡,那是怎么可能的事情。禁止下溪人下河洗澡,就像禁止中国人勾心斗角一样,没个几百年文明的演变,那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于是,顶风作案的事情,又在余宸陌的身上发生了,只不过这次,他把柳湘湘带上了,他们俩一起顶风作案。“带家属做案”,这在下溪中学,余宸陌怕是第一个。

  从郎平中学沿郎河往东走一里路,是一个碧绿的水潭。水潭掩映在高大的麻栗树下,很少有人发现。余宸陌故弄玄虚说要带柳湘湘去一个神秘的地方,其实就是去水潭凉快一下。在这样的夏天,能去这样一个“风水宝地”,多少也的确算的上浪漫了。

  可是柳湘湘没想到的是,余宸陌在临近水潭时边走边脱衣服,看到清澈的潭水,就像在沙漠里看见了绿洲一样,恨不得自己是一条鱼,长长久久地泡在里面。

  “余宸陌,停,你要是连裤子也敢脱,我就不去了。”柳湘湘指着把裤子脱了一半的余宸陌说。

  “我这里面还有呢,外面的脱了怕啥,我要进去洗澡,难道我要穿着裤子洗吗?”余宸陌双手一摊,表示很无奈。

  “滚呐,就咱们两个人,你把裤子脱了算怎么回事?”

  “自己把眼睛捂着。”余宸陌说着就把裤子扒拉下来了,顺手往柳湘湘这边一扔。柳湘湘看着水蛇一样的余宸陌,顿时惊呆了。

  “这个家伙现在怎么这么白,简直有点让人羡慕嫉妒恨……”

  就在柳湘湘出神之际,余宸陌像一条鱼一样一下子钻进了水里,随即水面平静,没有了一点动静。过了三四十秒,柳湘湘依旧没有看到余宸陌起来,心里开始发慌了,潭水虽清,可是靠近来水的方向也很深,从表面看过去黑黝黝的深不见底。

  “余宸陌,你赶紧起来,别玩了……”柳湘湘有点急了,她开始走近深潭去寻找余宸陌。但是水里异常平静,就像从没有跳进去一个人一样。

  “余宸陌,你赶紧起来,我要生气了。”柳湘湘又喊了一次,还是没有人回应。这时,一个可怕的念头在柳湘湘的心里萌生了:余宸陌不会淹死了吧……浣纱江每年都要淹死好多人,有些还是柳湘湘亲眼目睹的,她知道水的可怕。

  “你赶紧出来呀,不要吓我。”她就快要哭出来了,如果余宸陌在这样一个地方淹死了,那她也就没法独活了。她把裙摆拎起来继续往深一点的地方走,希望能看得清楚一点。

  她还清晰地记得一年前他俩差点命丧浣纱江。余宸陌为了救她,自己去深水里捞他。要是没有他,也就没有她了。她还记得,当时她鼻粘膜受损,为了呼吸热气,她用白床单把头盖起来,余宸陌以为她死了,哭得那么伤心。

  突然,她感觉有一双手握住了自己的双脚,吓得她往后一退。当她看到余宸陌的脑袋从她脚边伸出来的时候,她感到一阵轻松。她突然为刚才的想法而感到后怕,她怎么能想到余宸陌淹死呢,这是什么狗屁的想法。就在那一刹那间,柳湘湘已经在心里骂了自己几十遍。

  可柳湘湘突然感觉什么地方不对。余宸陌的的头伏在她的脚背上仰望着她,逗她笑,可是……可……她穿的是裙子!

  “流氓,你还是滚回水里吧。”柳湘湘说完,踢掉了脚上的凉鞋,一脚将余宸陌的头踩进了水里,就像踩进去一个皮球,然后提着裙子回到岸边了。余宸陌呛了一口水,站起来咳个不停,柳湘湘的脸从额头红到了脖子跟。

  “柳……咳咳咳,你想……弄死我呀。”柳湘湘看着余宸陌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余宸陌看着柳湘湘,觉得她美极了。是呀,一个女生最美的样子,可不就是嗔而未怒,笑而未出的时候嘛!

  余宸陌站在水里,用手捧起水去洒余宸陌,柳湘湘没法接近,但是她也不甘示弱,拿起脚边的鹅卵石,往余宸陌身边丢。看着柳湘湘在手里掂石头,余宸陌赶紧往一边躲。

  “你小心点,你别砸我头上了。”余宸陌表示害怕。

  “哼,砸死你个讨厌鬼,臭流氓。”说着,柳湘湘把一大块石头斜着砸进了水里,水花溅起,从余宸陌的头上撒下去。

  “噗”,余宸陌抹了一下脸,从水里起来追柳湘湘。

  柳湘湘捂着眼睛大叫:“滚啊余宸陌,你把裤子穿上,不然我不理你了。”

  他俩旷课了,他俩依偎在树荫下,听着流水的声音,静静地感受着对方的呼吸。

  柳湘湘突然就感觉到了自己的存在。她生活在这个世上,是太平凡的存在了,就算消失了,也完全不会对这个世界造成丝毫的影响。她消失了太平洋不会刮台风,她消失了斯堪的纳维亚的火山也不会爆发,但是他感觉到了自己的存在,她在自己的心中不是可有可无了。她心中有余宸陌,她身边也有余宸陌,她觉得自己拥有了全世界,所以她也感觉到了一种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