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湘湘好几天没有见到余宸陌了,她觉得情况不对。当他走进余宸陌家的小房子时,余宸陌并没有在家里,余妈妈告诉她说:“这孩子这两天老发呆,就跟魔怔了差不多,不知咋了。”说完她摇摇头。
余宸陌的母亲是一个十分精明的人,但是没上过学,关于余宸陌扎在书堆里搞的那些事情,她一概不管,也管不着。
柳湘湘走进余宸陌的屋子,那里面乱得真像个狗窝。这种乱不是说脏乱,而是凌乱。余宸陌的屋子很干净,这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他妈妈的勤劳,但是凌乱,完全取决于余宸陌的习性。柳湘湘知道,一个头脑复杂的人,必然不会有整齐的屋子,这杂乱中,有它自己的秩序。
柳湘湘站在屋子中间,余妈妈没有进去。柳湘湘看仔细打量着屋子:书籍分为四类,学习教材,文学名着,经史子集和名人传记。文学名着堆在小沙发上,没有顺序,杂乱无章,但是如果坐在沙发上,伸手就能拿到。经史子集在茶几下,其中《孙子兵法》和《左转》并排平放的。从书皮的掉色可以看出,余宸陌经常翻看这两本书。靠墙的书桌上是学习资料,也是屋子里唯一相对比较整齐的地方。笔压着一沓散乱的演算纸,可见不久前余宸陌还在算题。床上有两本书,分别是《遥远的救世主》和《背叛》,而且这两本书破损厉害,书是用白色绳子手工重扎过的,书皮的颜色已经脱落厉害,书名都看不太全了。柳湘湘过去拿起两本书,顺带拿起了一张对折的纸,纸上的人大多数他都认识,只有个别不熟。除了名字之外,就是表示人物关系的剪头和标注和说明。
“钟蕙兰是谁,为啥和我爸的关系是‘一言难尽’?这个‘一言难尽’具体是什么意思?”柳湘湘摸不着头脑了。她知道余宸陌在干什么了。
柳湘湘继续看,董婉婉和柳含卿的关系是破鞋,柳湘湘神色凝重,她心里很不高兴,但是也无可辩驳,事情本来也就是这样的。
“欧阳慧子和欧阳毅的关系是父女没问题呀,为啥后面要打个括号呢?余宸陌要解释什么啊?”看到欧阳毅,他知道了,钟蕙兰原来是欧阳毅的老婆,欧阳慧子的亲妈。
柳湘湘的心情已经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语言来形容了,一个“破鞋”和一个他爸与钟蕙兰“一言难尽”的箭头,打碎了他所有的期待。究竟还有多少关与她有关的事情她不知道。她突然觉得自己很悲哀,自己生在富裕家庭,可是连自己的父母都不了解,就像是活在一个让人编织的谎言之中一样,只要自己稍稍触碰真相的边缘,就有人将她呵退。
柳湘湘的眼泪在眼里打转,她把书和纸归位,赶紧跑出去了。浣纱江的秋风吹在她脸上,更加增添了她心里的悲凉。她不知道自己究竟算什么,父母从来没有过问过他的生活,就算是曾经第一次来例假,都是自己围着上衣去买卫生经,妈妈从来没有告诉过她如何处理这些事情。
她从小到大听到的最多的话就是“你要好好学习,你是父母的骄傲。”但是父亲没有检查过一次她的作业,母亲没有一次带她去公园。她独立,她太独立了,她独立到可以从小一个人料理自己的学习,她可以独立到拿一百块钱可以两个周不用见父母。
柳湘湘用袖子擦掉了眼泪,她与自己的父母,幸亏还有血缘关系,不然,家真的像极了福利院,只是个每周零粮票的地方。
这些心里久积的节,当生活平安无事的时候还好,她柳湘湘可以在人群中笑着活出她自己美丽的样子,可是当一切都明白白呈现在纸上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竟是这样脆弱不堪。
“自行生长,关爱甚少,父母血缘,唯一联系。”柳湘湘又念了一遍余宸陌写在她和她父母之间的剪头上的这句话。余宸陌太毒了,他不但早就知道“搞破鞋”,他连自己的家庭关系都概括地这么准确。
柳湘湘感觉被余宸陌看穿了,他感觉自己一丝不挂地呈现在余宸陌面前,这里面早已被她放下的自尊心,还有她作为人的羞耻心,都一点点在心中升腾。
“柳含卿纵使有错,他都是我爸,破鞋二字,别人怎么能说?”
“我是缺少关爱,可是那又能怎样,自行生长,难道可耻吗?”
柳湘湘很愤怒,可是是她却不知道该如何愤怒,因为说这些话的,不是别人,而是余宸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