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宴会一直处于其乐融融的气氛。
贵族们已经知道菲儿举办这次宴会的目的是为了推销味精，但这并不妨碍众人对味精的好奇与喜爱。
中世纪欧洲的食物，多半与小麦面包为主，肉之类的菜肴，也因为缺少香料的问题，导致腥味很重，也就一些海鲜拿来炖汤，增加了鲜甜之味，得以改善贵族们的口味。
现在知道有这么一罐味精，能够大大改善往日伙食的口味，享受习惯的贵族，怎么会不喜欢。
而哈米斯身为场地主人，轻飘飘的一句话，顿时把整个宴会的氛围压到谷底。
贵族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说话。
宴会厅安静了下来，菲儿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换之冷漠，蔚蓝色的双眸看着哈米斯。
若是平常，大家还可以把哈米斯这句话当成玩笑。
拿女巫开个玩笑嘛，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塔木堡这段时间猎巫行动搞得如此轰轰烈烈，甚至还邀请大家来塔木堡参加女巫审判。
宴会厅的所有人贵族都可以开这个玩笑，唯独哈米斯不行。
哈米斯这句话，是要把菲儿往女巫身上搭。
徐思灵坐在位置上，他从哈米斯的眼神中看出来，他对女巫这个群体很是痛恨，这不像假的。
“哈米斯，你这话什么意思。”
菲儿更加直接，尊称都懒得加了，或者说她对哈米斯一直都带着不满。
“拉雅小姐，我话的意思很简单吧。”哈米斯脸上的皱纹很深，只要不笑，总是一副怨气很深的模样，他拿叉子敲了敲装着鲜甜美食的盘子：“塔木堡和拉雅镇距离不远，这么多年来，我对拉雅镇的了解不敢说有多深，但也不会比伱差到哪里去。我还从未听说过，拉雅镇有什么特产，能够改变美食的味道。”
“所以才说哈米斯你眼耳捂住，只会躲在塔木堡里不问世事，拉雅镇的变化你怎么会了解？更别说塔木堡自己发生的事情，你都未必察觉得到。”
“你没必要给我打马虎眼转移视线，我敢肯定，这个所谓的味精，肯定不是拉雅镇的产物。像这种奇怪的瓶瓶罐罐，再加上能够直接改变美食气味的特征，除了女巫，还有谁能做到？”
菲儿越听越觉得哈米斯是个蠢货，首先她自己就是个无神论者，不相信有上帝，自然不相信有什么女巫，现在一个老家伙一直在她面前逼逼叨叨她认知不存在的事情，然后还要把女巫的事情强行和她扯上关系。
心中的怒气可想而知。
“哈米斯，不要觉得所有人跟你一样愚蠢无知，都会认为这个世界发生的一切都和女巫有关。”
“我没有说所有.但大部分，我觉得都和女巫有关。”
“圣教早已经说过，这个世界没有女巫，你再这么胡言乱语，就别怪我给教廷的人写信了。”
“哦。”哈米斯双手交叉在一起，依靠在椅子上，默默看着身材娇小的菲儿：“你好像很激动啊，拉雅小姐。”
徐思灵眉头一皱，话题的引导一直在都在哈米斯手上，甚至菲儿连激怒哈米斯都做不到，反而被牵着走。
倒不是菲儿的口才不行，单纯就是无知就是勇气。
哈米斯坚定有女巫，那谁告诉他没有女巫，他也是不会信的，自然不会被激怒。
这使得菲儿还落了下风，一副被人猜对了后气急败坏的模样。
就在菲儿要还口时，徐思灵开口了。
“哈米斯大人说得很对，味精确实不是拉雅镇原来的产物。”
按理说，徐思灵不该插嘴，这个宴会厅里，身份比他高贵的比比皆是，但他不在乎。
总不能看着菲儿落了下风被欺负，还稳坐如老狗吧。
“这不是拉雅镇尊贵神圣的刽子手骑士嘛。”哈米斯没正眼看徐思灵，“你该庆幸，就这种场合，看看身边的贵族，你的身份能够出席并且和大家坐在同一个位置上，得多亏了你的贵族，不然你在我这，连椅子都不配。”
“所以才说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徐思灵说完话一副后知后觉的表情，刻意解释道：“这句话的意思就是，好的鸟要选择树木栖息，贤明的人要选择君主侍奉。我很庆幸我选择的是拉雅小姐，而非哈米斯大人你。”
这话里话外都在表示，菲儿比你哈米斯好百倍千倍，选择服侍你，就是不长眼。
尤其徐思灵还特意拽了下文，凸显出自己是有学识的人。
中世纪欧洲拥有学识的人，地位虽然比不上华夏，但已经算很不错了。
部分贵族听到徐思灵还挺有学识，不由增加了点好感，但也仅仅是一点点。
贵族对刽子手的抵触没有普通人民来得大，但也不会少太多。
徐思灵是刽子手出身这件事，场上的贵族或多或少都知道，甚至还是他们私下生活谈论的笑资。
拉雅镇的贵族册封一个刽子手当骑士，确实很有讨论的趣味性。
“我不想跟你争嘴上功夫。”
菲儿坐在位置上，其实她是不想徐思灵出头的，这种场合，那么多贵族在，一但说错话，大家对徐思灵的印象就会发生很大变化，甚至是不可逆的。
“你既然说我手里这罐味精不是拉雅镇的产物，意思你承认味精是女巫创造出来的？”
“哈米斯大人戴高帽的手段确实高明，我可从未说过，味精是女巫发明的，也从没承认过，女巫和拉雅镇有任何关系。”徐思灵轻咳一声，“其实味精的发明人，是我。我自小生活在拉雅镇，拉雅小姐说味精是拉雅镇的产物，倒也不过分。”
“味精是你发明的？”哈米斯惊疑。
就连其他贵族不由议论纷纷，反而是菲儿有些无奈叹气。
两人私底下最开始商量，是不暴露味精是他徐思灵发明这件事，味精销售之后，发明人一定是最惹眼的，菲儿可不想自己的骑士兼情人整天被其他贵族虎视眈眈盯着。
尤其还是个能会赚钱的骑士。
更别说，徐思灵主动站出来，会给哈米斯找机会的。
但眼下徐思灵觉得自己还是承认得好，不然菲儿说成，哈米斯都要给味精打上‘女巫产物’的标签。
“你能证明？”
“我无需证明，我话语字字真实，面见上帝时，都不会露出一丝愧意。”
徐思灵十分诚恳，这模样让菲儿内心觉得好笑，可却把大家唬住了。
哈米斯见不能继续在味精上下功夫，不由转移矛盾。
“刽子手骑士，我听我的士兵说，你杀了我不少塔木堡的人民。”
菲儿心中一叹，果然。
要是徐思灵不站出来，这件事算是她和哈米斯不会主动提及的事情。
因为很简单，哈米斯手下的人去拉雅镇抓人，哈米斯可以说自己不知情。
同样的，菲儿也可以说那些擅自来拉雅镇领地抓人的家伙，她也不知道对方的身份，只知道他们在擅自抓人。
两人都知道，主动提及这件事，没什么结果。
但徐思灵主动站出来，那就简单了。
哈米斯现在就是问你，到底有没有杀塔木堡的人民，徐思灵该怎么回答？
菲儿内心有些小着急，她希望徐思灵把话头转到自己身上，说自己不知晓一切，只是听命行事，按照她的意思去做就好。
可徐思灵没这么做。
“确实杀了不少。”
徐思灵坦然承认，棕色眼眸淡淡看着哈米斯，他从位置上站了起来，单手撑着双手剑剑柄，看起来好不威风。
“可惜没杀绝，还放了几个人逃走。”
这种话终于让哈米斯动容，他怒气上脸，一改前面的平淡无色。
哪有人会当着别的贵族面，说我就是杀了你的人民，还觉得自己杀得不够爽的。
这和坟头蹦迪有啥区别。
菲儿强忍镇定，不知道徐思灵为什么要这么说，脑子在疯狂转动，想帮忙找补。
哈米斯恶狠狠拍了下桌子，同样从椅子上起来，手指着徐思灵，怒骂。
“狂妄！”
“哈米斯大人，你说我狂妄，这不对。恰恰好不是我狂妄，反而是因为你失去了狂妄的资本，才这么暴怒。”徐思灵双眸坚定回复，“你安排的人在拉雅镇的领土，四处抓捕落单妇女，随意地给她们冠上个女巫的标签，真是好笑。”
“拉雅小姐温柔和蔼，知晓这件事发生后，下意识认为是彼此有什么误会，我曾带着两封信找过你，一封是拉雅小姐的亲笔信，另外一封是拉雅镇教父恩德里特的亲笔信，可你不见我，甚至至今都没有回信。”
“我不知晓哈米斯大人你在考虑什么，但至少面对这种问题的时候，多沟通才是解决问题之道，相信其他的贵族大人都会赞同我这个说法。而不是一昧像个鸵鸟，把头埋在地里，做着不存在的梦。”
“你迟迟不回信，你安排的人一直在侵害拉雅小姐人民的权益，保护拉雅人民，是拉雅小姐要考虑的，也是我该做的。”
“所以我才说，我只恨自己没杀绝，还放跑几个。”
话语说完，哈米斯的表情有些猪肝色。
徐思灵话语当然有美化过程，例如菲儿给哈米斯写的信里，内容可没这么温柔，反而满是指责呵斥。
但是这种事情，哈米斯是不可能挑着讲出来，不然他不就默认证明了，是他默许手下的人去拉雅镇抓捕妇女的？
“不得不承认，刽子手骑士，你嘴上功夫很巧妙，差点把我带进坑里。”
哈米斯想到什么，调整了下情绪。
“可这依旧改变不了，拉雅镇和女巫有关系这件事！”
此话一出，徐思灵和菲儿互视一眼，有些面面相觑。
首先这个世界就没有女巫，如果有女巫，那哈米斯说的话才能坐实，说的没毛病。
“哈米斯，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菲儿此刻开口了，谴责。
“我想你想清楚了再开口，一直在往拉雅镇泼脏水，是觉得我年纪小好欺负吗！”
“不知道？”哈米斯冷哼一声，决定摊牌：“这次我邀请我熟识的贵族来塔木堡参加女巫审判，就是想告诉大家，黑死病是因为女巫带来的！”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徐思灵知道哈米斯痛恨女巫，大概是因为这个观点，但是在没得到本人的亲口承认前，他不敢擅自下定论。
菲儿觉得这句话很可笑，也确实好笑，直接双手一摊没有说话。
贵族们听到哈米斯说黑死病是女巫带来的，人人表情凝重起来。
黑死病是贵族们彼此的伤痛，甚至很多贵族的家人都已经死去，包括贵族自己都已经染病，部分不能来参加宴会的贵族，多半躺在床上等死了。
徐思灵也相信，宴会厅这么多贵族，肯定有已经染病的贵族，别人或许会出事，但他和菲儿不怕。
一方面有汤药在，另一方面，菲儿已经感染过一次黑死病，痊愈后会产生抗体，再次感染的几率很低。
黑死病到底是怎么发生，贵族们内心想法不一，但都没有明确的答案。
只有部分贵族询问过一些‘专业能力高超’的医生，这些医生在看过星星月亮后，依靠《气质说》才给出和波克医生差不多的答案。
那就是黑死病的产生，和上帝、女巫无关，是瘴气所导致。
最开始贵族们都是很信服这套理论的，可医生治疗的手段层出不穷，没有一个奏效，这个理论也逐渐被贵族们质疑。
现在哈米斯大胆开口，黑死病和女巫有关，多少也会信上几分。
一个贵族敢这么坦白直言这种话，完全违逆了圣教的教义，就好比‘我一个女生怎么会拿自己的清白去诬陷一个人呢’，是同样一个道理。
哈米斯见菲儿和徐思灵都没有说话，更加认为自己说得是对的。
“黑死病的到来很奇怪，就和忽然出现一般，不管我们封锁城堡也好，还是关闭房门也好，黑死病总是无孔不入，侵害了我和我的家族。”
“试想一下，有谁能够轻易做到这种事情？”
“除了女巫，还能是谁！”
“难不成是耶稣的惩戒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