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依在家不受母亲重视,以前想过无数种能让何湘南喜欢她的方法。其中就有,吃完饭帮何湘南收拾碗筷,又或者拖拖地做做家务。
但何湘南一点都不领情,直接怪她:“你做这些没用的事干什么!我费尽心思把你培养一个淑女,是让你来做这些活儿的?”
何湘南不让她做这些家务,碰都不让碰,只有一种情况她需要做,就是家里只有她和孟遇或者只有孟随的时候,因为哥哥弟弟的手都是用来弹钢琴的,太金贵了。但就算有这种情况,何湘南也会主张叫外卖,不会让孟依做饭。
何湘南的目标,就是把她培养成一个名媛,一个淑女,认识一些靳言安这样的富家公子哥儿。
当然并不是想着去攀高枝,巴结那些人,在那个圈子找个对象以后结婚平步青云,何湘南倒也没这么势利,她还是标榜着女性要独立的。
何湘南想的是,提高孟依的生活品质,让她从小在一个高阶层高品质的圈子里活着,优雅高姿态的过一生。因为她的童年过得不好,所以想让她的女儿过好一点。
可孟依并没有她想象中过的那么幸福。
果真,何金晶像落败的公鸡一样,没什么话可说了。
饭桌上,孟依吃着饭,何锦昊坐她旁边,夹了个鸡腿给她:“多吃点,天天这么瘦,哪有精力学习。”
“别让她吃太多。”何湘南说:“晚饭吃少点对肠胃好。”
是不能吃太多,人人碗里都有米饭,就她没有。
孟依低头吃饭不应声。
何锦昊:“姑姑,孟依太瘦了,之前在我们学校跑操时低血糖晕倒过。”
不是晕倒,没那么严重,就是一阵子,身体发虚,一站起来就是眼前漆黑,就是卖血那会儿,身体补了好久都没补过来,有回跑操直接眼一黑,摔了。
但不是晕倒,就是突然眼黑,摔倒,然后被陆冷惜扶着去旁边休息了。
何湘南放下筷子,担忧写在脸上,皱眉问孟依:“什么时候的事?”
“去年。”孟依说:“当时因为金晶,身体出了些问题。”
她刻意的带上了何金晶的名字。
凭什么让她一直舒服?孟依不给她点颜色瞧,她还真以为自己无敌了!
何金晶下秒变脸,有点心虚地说:“姐,你瞎说什么呢?”
孟依也笑了,竖着筷子,故作轻松地看她:“我在瞎说吗?这事哥也知道的吧?我手里还有东西呢。”
何金晶脸上轻一阵白一阵的,没一会儿,低着头吃饭不敢吭声。
何湘南盯着这两女孩,感觉到两人之间的气场在碰撞。
舅妈好奇:“什么事啊?”
没人回答。
何金晶一句话也不敢说了,她怕再多说一句话惹孟依生气,孟依肯定拆穿她。
“噢。”何锦昊打着圆场:“金晶做错了一些事情,气的孟依好几天没好好吃饭。”
人都是护犊子的啊,舅妈完全没注意何锦昊说的前半句,笑笑:“孟依这孩子气性大啊,吵个架还能不吃饭,这样下去不行。姐妹俩拌嘴是正常现象,金晶有时候确实任性了点,孟依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孟依笑笑,客气地说:“不会的,我知道她什么人。”
她可真是知道,她是什么烂人。
*
又到了青蛙蝉鸣蚊虫肆意横飞的季节。
孟依回到家,洗完澡站在一楼那里吹头发,腿不经意间被蚊子叮了好几个疙瘩。
关掉吹风机,孟依上二楼拿出风油精开始抹腿,何湘南也是这个时候进来的,上来的时候拿了盘蚊香。
“明天我去给你买个蚊帐。”何湘南拿着打火机点蚊香,说:“你和金晶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这事得从什么时候说起。
那个时候的绝望又该怎么用语言来表达,当时卖血走进医院的心情,又怎么用这些平淡的文字来是赘述。
项链失而复得的时候,孟依想着,有一天一定要跟何湘南说这件事,自责没放好项链,自己其实很重视它。
但,没想到,忘记说了。
导致现在想起,时间已经久远,她不知道怎么说出来。
“没什么。”孟依低着头淡淡的说。
何湘南坐在她身边,跟她解释着:“我不向着你,不代表我看不出她是什么样的人,你没必要跟她过不去。这样的人无视她就是对她最大的惩罚。那天晚上打你是生气,你为了一个男孩子这么不顾形象。”
孟依眼睛有些泛酸。
就是一种,你明明已经刻意放下的事,却被人又提起的感觉。
可那些事是你的伤疤,不能提,每提一次不过是把伤疤再揭开,再留一次血,其实这样,没什么意义。
挨打这件事,放下是最好的,不要再提也是最好的。
就像无论怎么说,孟依都觉得她很委屈,那个巴掌或许不算太重,但却深深刻在孟依心里。
她眨眨眼睛,呼吸沉了些,不敢抬头,也不想让何湘南看到她这副模样,她的软弱,从来不会展示给何湘南看,只是,手中的风油精已经开始慢慢抖动。
“江宁还在医院观察。”何湘南说:“张萍给他找了最好的医生,说是没多大问题。”
她终于叹了口气,心中的大石头落地。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她心里默念着。
“我过两天的飞机回帝都。”何湘南看着她,平静地说:“不出意外,六月份你就能过去了,以后你和云林没有任何关系。依依,不要忘记你答应妈妈的。最后一个多月,别再为了这些东西不理智了。”
*
孟依照旧早起,何湘南给她做了些极素的早餐,孟依应付的吃过,骑着自行车出门了。
推着自行车走出巷子,孟依回头看了看,确保何湘南没跟着出来她才把车停在附近的超市门口,打车去了医院。
到医院门口,孟依想给他买早餐,想着他还在生病,吃点清淡为好便打包了一份馄饨,走进医院才想起来,这么早的时间点,不知道能不能探视。
也是因为时间原因,医院没太多人,晚上值班的护士还没下班,一个两个都困的在那里趴着。
怕被发现不让探视,孟依跟做贼一样的溜过去。
病房门虚掩着,孟依悄悄开了一点,看见江宁躺在那里虚弱的脸。
手上还在挂着盐水,正平静的躺在那里。
而他身边,趴着一位姑娘。
手还紧紧的握住他的。
白蕊在他床前,守了整整一夜。
孟依一瞬间红了眼睛。
所以她来是干什么?并不是觉得自己多余或者吃醋,而是觉得,自己没什么资格。
她好像,什么都不能为江宁做,反而是她,害他躺在这里。
孟依心脏钝痛着,握住门把儿的手慢慢松开,拿着慢慢冷掉的馄饨往外走去。
孟依,这就是你不听大人劝告的下场啊。
把他害成这个样子。
明明你就是没有什么资格得到爱的,却还在妄想着他是老天爷给你的例外。
她缓慢的往外走,每走一步脚底都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一双手拦在她面前,孟依迟缓的抬起头,看到白蕊有些疲惫的脸。
白蕊的头发因为熬过一夜显得有些凌乱,眼神不善的看着孟依,问:“你来干什么?”
“我…”
“你还嫌把阿宁害的不够?”白蕊气极:“自从认识你之后,他都变的不像他自己了。”
傻的不像他自己了。
以前霸道,以前自我,以前永远都是潇潇洒洒。
可现在,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小霸王。
昨天夜里江宁醒了一次,仍旧烧的迷迷糊糊的,拉着白蕊的手喊着孟依的名字。
嘴里一直嘀咕着:别离开我。
孟依低着头静静地接受她的指责。
白蕊推了她一把,孟依往后退了两步,白蕊说:“你要是只会伤害他,那麻烦你离他远一点。”
她咬死嘴唇,一句话也说不出。
她不是…只会伤害他。
她很爱江宁。
只是,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不伤害他。
她马上就要走了,继续和他在一起也是对他不公平。
她之前就想过这个问题,但每次想到都是在匆匆逃避,她被江宁所带来的温暖和幸福冲晕了,总觉得那些分别可以抛之脑后。
她没有给自己做过以后的预设,以至于这些事情到来时,打的她措手不及。
孟依手中的馄饨逐渐捏紧,良久之后…
她抬起头,淡笑着:“那以后麻烦…你照顾他啦~”
白蕊眼中惊讶,唇齿间不禁发抖:“你…什么意思?”
孟依手指冰凉攥紧手指,眼睛酸涩,话语间冷漠,拍她肩膀笑着,故作轻松的说:“你不是喜欢他吗?让给你啦。”
白蕊不敢相信,什么叫让给她?孟依把江宁当什么?一个可以随随便便让来让去的东西?
可笑的是江宁还把她当宝一样,真是真心喂了狗。
白蕊扬手要打她,孟依准备静静的接受,但意外的触感没有落下来,孟依睁开眼睛,看见江宁的脸。
他瘦了,下颌骨比之前更削瘦,条纹病号服穿在他身上就是罩衣,头发睡的松散自然垂在额头,眼睛像是没睡醒,整个身体都在微躬着,似乎没有力气撑起他这幅身板。
江宁拦住白蕊胳膊,放下,呼吸很浅,盯着她看了几秒,才有气无力的问:“你干什么?”
白蕊见他出来赶紧扶着他胳膊,紧张的问:“你怎么出来了。”说完双手就要碰他额头:“还烧不烧?”
江宁头往后躲了一下,胳膊也从她白蕊的禁锢中捞出,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孟依,温声问:“什么时候来的?”
“刚来。”
江宁‘哦’的点点头,向她走近一步。
孟依下意识地屏住呼吸,但还是能感觉到他身上的药味。
“给我带饭了?”江宁垂下手,把塑料包装扣到自己手指上,而后轻轻握住她的。
就算生病,他的手仍带有温度,孟依感受到这熟悉的触感,缩了一下。
可能是江宁没料到她这种行为,轻而易举的让她把手抽走。
“我还要上课。”孟依极难的扯出一个笑容,可下一秒就绷不住了,眼泪来的太快,她憋不住。
在眼泪掉下来前,迅速转身:“快迟到了,我先走了。”
刚走出没两步,江宁喊了她一声:“孟依。”
江宁顿了顿,嗓子有些哑:“放学把我课本拿来,我在这边学,你一定要拿来,我等你。”
孟依脚下定了定,眼泪滴在医院的地板上,捏了捏衣摆,走了。
出了医院,孟依再也忍不住,蹲在路边哭了起来,一滴滴眼泪流进自己的百褶裙摆里。
她刚刚好想看看他身上的伤,好想抱抱他,好想骂他两句:你是傻子吗?大半夜跑去淋雨?
可她不能,以后也不能。
医院里,江宁拎着她买的馄饨,解开结,拿勺子开始吃。
白蕊站在那里没动。
江宁觉得聒噪,抬了抬眼:“你该回哪儿回哪儿去,我这儿不用人。”
白蕊内心充满不甘,低头看着他,声音压抑,一字一句地问:“刚刚的话你明明都听到了。”
江宁抬起头,眼睛里有藏不住的烦躁和狠意,警告她这种多嘴。
可此时的白蕊无视掉这些,目光闪闪:“我这么多年对你的心意你都感受不到吗?她都说了把你让给我了,她根本不喜欢你。”
江宁身上散发着冷意:“你到底想说什么?”
她想说什么,她想说的刚刚都说了啊。她说了孟依不喜欢她,她说了她喜欢他,可他一句都没听进去。
当他生病,当他挂着氧气罩都还在叫着孟依名字的时候,她就知道,她输了。
可她总抱着一丝希望,毕竟江宁之前那么疼爱她,她总觉得江宁不止把她当妹妹啊。
可当她看到江宁可以为了另一个女孩付出那么多的时候,她才知道自己错的有多彻底。
“你知道,我爱你。”白蕊低着头摹自喃喃着。
“爱没用,多爱都没用。相爱才有用。”江宁掷地有声:“我爱孟依,孟依爱我,这比什么都重要。”
就算他知道,孟依爱他,没有他爱她多,他也不介意。
她只是有点胆小,有点怂。
对待何金晶那种外人刚得很,什么都不怕,对待自己爱的人,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没办法去反抗,又回到了那个压抑,那个拧巴的孟依。
刚刚站在窗户那里,他在楼上远远看到孟依蹲在那里哭,一个瘦弱的身影,可怜,无助。
嘴硬的女孩,你问她怎么想的,她就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可面对你的时候,还是微笑。
江宁比谁都懂她。
孟依回到班里上课,刘豪背着书包进来,坐在位置上跟她说:“阿宁身体好多了。”
孟依手中的笔停顿了下,笑着说:“你不用跟我说,我们已经分手了。”
刘豪哈哈的笑着:“大家都知道你开玩笑呢,你和阿宁感情这么好,分手干什么?”
孟依沉默了下。
感情好?
确实感情好,在一起那么久了,从来没有吵过架,江宁从来不跟她吵,什么事都顺着她,事事为她着想,但又不是那种没脾气的类型,会跟孟依讲道理,这几个月,真的过的甜甜蜜蜜。
这是她第一次,享受到唯一的偏爱的感觉。
孟依看着刘豪,说:“哪天,你叫上贝贝,冷惜你叫上程煜,还有娄涛,我请你们吃个饭。”
“好好的日子请吃饭干什么?”
陆冷惜咳嗽了下,脸趴过去,声音非常小,但孟依还是听到了。
陆冷惜跟她说:“期末考完试孟依就走了。”
“啊?”刘豪惊讶,眼睛瞪的老圆,声音贼大:“你去哪儿啊?”
“不知道呢。”孟依笑笑:“走之前请你们吃个饭。”
刘豪沉默了下,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体委在自习课的时候说了关于运动会要怎么办,顺便问了一下刘豪,江宁还能不能跑三千米。
刘豪也不太确定,说问一下江宁再给他准确答复。
晚上回到家,孟依草草吃过饭,何湘南和外婆说的话她没仔细听,一副没精打采,恍惚的样子。
到楼上,孟依打开书本写作业,用力用力再用力的学习。
连续写了三个多小时,一分钟都没有停下来过。
数学和物理的草稿纸用了快个本子,她不想去想,不想留给自己空余的时间。
何湘南办事效率还是很高的,今天在她房间买了个很大的蚊帐,隔绝了一切的蚊虫攻击。
刚关上灯准备睡觉时,就看见自己房间后墙上,有人敲着玻璃窗,声音很小,一楼的外婆和何湘南肯定是听不到的。
孟依顺着声音走过去,窗户外映着陆冷惜的脸。
她在说话,手还在比划着什么东西,可窗户隔音,只能看得到她的嘴巴在动,什么也听不见。
听不见也知道她要干什么,让孟依从里面把窗户打开。
吓死人了,半夜装鬼吗?
她轻悄悄地拉开窗户,陆冷惜身体倒是灵敏,一跃过来,跳到房间里,孟依从窗户外面看去,下面竟然有个铝制梯子。
这太不安全了。
孟依看她一点都不在乎自己安危的样子,有些生气:“这么晚你来干嘛?”
她拍拍手,喘着大气,脸上还带着害怕:“知道你没手机,江宁在下面等你,都是一群男生,大夏天的怕上来找你,你穿的衣服不方便,刚打电话把我叫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