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顾小洲跟在纯王身后飞快地走着,想了一路还是忍不住开了口,“您方才那样对王妃说,她怕是又误会了。”
“王妃现在仍对我猜疑颇重,若是我直接与她说了太后寿宴上需要注意的事项,她可能并不会信任并采纳,反而不如我说出不合适的做法,让她自己对比揣摩会更好一些。”纯王急走之中,呼吸却丝毫不受影响,如果光听说话的声音便觉得和悠闲散步时别无二致,“虽然世人都说王妃接近太后别有用心,但听着方才王妃的话,说是不忍太过功利地回应太后的真情,倒似是发自内心的。”
“如此,是老奴多虑了。”顾小洲不过比纯王大了十岁,却总是自称老奴。
“告诉玄狐还是盯紧些,不要懈怠。”
“是。”
纯王为了节省时间,一路翻墙回了听雪轩,被暗哨当成了刺客,过了几招表明身份后才解开误会。
今晚纯王跟墨梨腻歪了太久,墨梨洗漱完,纯王亲手给墨梨熨干了头发,却还是不想离开,执意等墨梨睡了才走,扰得墨梨很烦,一直在赶他。
可他还是赖着不想走,就坐在床边的脚踏上,倚着床围子,握着墨梨的手,看着墨梨安静地睡着,呼吸逐渐均匀绵长,心里那种踏实、淡定和从容的感觉,原本只有在一梦天里才会有的。
不同的是,墨梨有温度,可以拥抱,可以亲吻,可以说说话,当然还很会气他,会凶他,经常防备他,像一只有时傲娇,有时温柔,又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冷不丁给他一爪子的小野猫,不敢靠太近,却又忍不住靠近。
像是上了瘾。
墨梨于他如五石散(注1),服之则心智癫狂。
以往无论多晚,他都从未有翻墙,一路以轻功飞掠回听雪轩,最多是从桃花坞渡口乘船抄个近路。
自从不再用若素和安之侍候起居,顾小洲便经常在服侍纯王沐浴的时候回些差事,倒是便利了很多,节省了不少时间。
“麻海回话儿了,说已经查清楚了墨二公子的那处宅子,并他跟汤三儿的关系。”纯王趴在浴桶边,顾小洲给纯王擦着背说道。
“嗯。”纯王眯着眼,这段时间一直连轴转,昨天才缓下来些,本应该好好歇歇的,但在牡丹亭里一耽搁就晚了,此时泡在热水里,疲惫感愈强,全然没了刚才的劲头。
“平姨娘家里未败落之前,与那汤三儿家是邻居。平姨娘的父亲是个屡试不第的秀才,平时靠教书、帮人写信为生,汤三儿的爹是个混混,还小了平姨娘父亲近二十岁,两人看似风马牛不相及,却不知怎的,脾气上投了缘,竟成了好友。平姨娘长到十岁父亲便去世了,幼女寡母,虽然有处小院子,母亲身子却弱,无以为生,娘俩儿不愿麻烦别人,平姨娘便自请卖身为奴进了隆国公府。”
顾小洲说到此处,轻轻叹了口气,舀水给纯王冲洗后背。
“平姨娘长相清秀,又知书识礼,性子还柔和沉静,最难得的家里还是京城城内的清白人家,老隆国夫人当时一眼便看上了,直接把她安排在隆国公屋子里伺候,先是做二等丫鬟,未出一个月就升到了一等,月银加上逢年过节时的赏赐足够平姨娘的母亲在外头安稳度日了。”
纯王靠在浴桶里眯着,顾小洲净了手,捧了一盎温水过来,自从墨梨说饮茶过多伤脾胃之后,纯王在府里便不再饮茶,也改成喝温水了。
“后来,抬了姨娘,又生了儿子,还让三代单传多年不育的隆国公连得两子,日子便越发地好过起来,平姨娘母亲的身子竟也渐渐硬朗了些,众人皆传平姨娘是个福星。”
纯王慢慢喝着水,顾小洲给纯王梳着头。
“汤三儿比墨允大了五岁,他娘……”顾小洲顿了一顿,汤三儿的娘生汤三儿时难产而死,与纯王身世相同,母亲因他难产过世一直是纯王心里的隐痛,顾小洲便改口道:“汤三儿的娘早逝,爹也在他九岁上于械斗中重伤不治而亡,也没有什么可靠的亲戚,都是冲着他家那处院子来的。”
“汤三儿的爹娘以前没少帮衬平姨娘家,平姨娘投桃报李,便带人帮着汤三儿打发了那些狼子野心的亲戚,又帮着安葬了汤三儿的爹。事后平姨娘的母亲照顾汤三儿的一日三餐,还送他去学堂念书,汤三儿也常陪老太太解闷儿,帮着干些活计。”
顾小洲梳完头开始给纯王按摩头肩,以疏通经络,缓解疲劳。(注2)
“墨允去探望外祖母时,便与汤三儿结识了,是幼年时的玩伴,后来渐成了好友。”
“嗯,他二人竟还有这一段渊源。”纯王感叹,喝完了水,又要了一盎。
“是啊,天上地下的两个人,谁能想到竟有这般的机缘巧合。”顾小洲也感慨,人与人之间的缘分真是奇妙得紧,就像殿下和王妃,谁能想得到真会生了情愫,但愿这次是段良缘,能有个好结果吧。
“墨二公子的那处院子,是他前年置办下的。那院子不是很大,只有一进(注3),位置也不是很好,光以隆国公二公子的能力便能轻松买下。这墨二公子却实在是太低调了,汤三儿大部分的生意可都是与他合伙儿经营,每年净得三四万两的分红。”
“噢?”听到此处,纯王倏然睁开了眼,“二哥,不简单。”
认识,不能代表什么,能利益联合,合伙做生意便不一样了,还能长时间做下去,就更不容易,有多少朋友是因为一起做生意闹掰的!连亲人都难免。
“是啊,墨二公子,看着温温和和的性子,不焦不躁的,却是小小年纪便已经给自己铺好了路。”顾小洲连声赞叹,“当年还拿过案首,院试虽然名次并不算太靠前,却是正儿八经地录了廪生。今年乡试,不出意外,定是能中的。”
“嗯。”纯王听着笑了,看着墨允也不着急,陪潇大厨买家具淘瓷器花了将近二十天。又要做生意又要陪美人,看书应该都得是抓时间。但他亦相信,墨允一定是能考中的。
读书,不光要下苦功,还要懂得用巧劲儿。
“噢,对了,麻海在查墨二公子那处小院子的时候,竟然还发现,江公子,也就是江慎独公子,与墨二公子过从甚密。”
“???”纯王喝完了第三盎水,“汤三儿那边让麻海多注意一些,江公子,让玄虎去查。”
“是。”
这个二舅哥,越来越有趣了!纯王修长的手指轻轻敲着浴桶的边缘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