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梵和潇余早早就来了王府,在墨梨和蔓青洗漱的时候把早饭做了出来。
从净室出来的时候,墨梨看着从小厨房烟囱处渐渐飘散的袅袅炊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有种真实的感觉,真实地存在。
人间烟火。
早饭是四红粥(注1),小巧玲珑的白面馒头,做得只有鸡蛋大小,看着就精致,另有三碟炒青菜。
开始温补了呢。
会越来越好的。
王府和墨梨的仆从,早饭和墨梨吃的一样,这样好做,不需要潇梵做几样。
主要是墨梨的早饭很简单,一点都不奢侈。
炉子上现在就开始煨着的猪脚姜(注2)这类的自然不会人手一份儿。
墨梨喜甜食,所以喝粥的时候就加入了红糖(注3),变成了五红粥,滋补效果更加,又比较温和,不会产生虚不受补的反作用。
美滋滋地吃完早饭,墨梨感觉自己的气血值又恢复了一小格!
吃完早饭,墨梨又遣人去了听雪轩,想跟纯王支会一下昨日蔓青发生的状况,以及今日仍要留于牡丹亭,或许晚饭后才回的事。
纯王在意蔓青,在自己的院子发生了那么严重的状况,还是需要沟通一下的,不然日后追究起来不好说,可能都不只是被埋怨那么简单,而是要上升到责任的。
谁知,烛风回来说纯王仍然没有回听雪轩,还在画舫上。
这是真的病了吗?要不要过去看看?
刚吵完架,又觉得抹不开面子。
算了,还是下午看看再说吧!
墨梨出了一阵神儿后,便决定先处理李、郑二人。
早打发了早干净!
一大早,墨不流和烛风、司空三人便兵分三路,把几个主要的店主和菜摊摊主,以及李、郑二人带到了牡丹亭,眼下正在墨梨仆从的值房内等候纯王妃召见。
是的,又加上了墨不流,实在是人手不够。墨不流处事得当,身上又有功夫,实在是办差的好手,墨梨用着十分顺手,一直惦记着年底给他发个丰厚的年终奖,以作兼职的工资。
本来人家墨不流就是个大夫而已,并不需要办其它差事的。
墨梨脸再大,总拿着高级门客当小厮使,还是会有点儿过意不去的。
当然,只是有点儿。
站着顺了一刻钟的食儿后,墨梨便窝进了西花厅的小睡榻里,蔓青坐在小睡榻上小几的另一侧。
这次,西花厅里显得很拥挤,不仅有王府的仆从,墨梨自己带来的仆从也都在,停工,什么活儿都不干了,开批斗大会!
还是需要时不时开个会的,以便做个指示,以及掌握下属的思想动态。
店主、摊主以及李、郑二人也被带了进来,潇梵作为人证也到了场,没有见到潇余,应该是在看着灶上煨着的猪脚姜。
对于潇梵的谨慎墨梨默默点了个赞,吃食还是有人时刻盯着些的好,毕竟是在宅斗不息的王府深宅内。
墨梨还给小厨房配了锁,又指派了潇梵专管小厨房,这样也算是安心些。
此次会议先是宣布了好消息——小厨房终于建成,并投入了使用!这个福利整个牡丹亭的人都可以享受——以后牡丹亭就不需要纯王府的厨房派饭了,开小灶!
接着公示了檀石改建小厨房的开销明细,以及验收结果,表扬了檀石认真的工作态度,以及诚实正直、爱岗敬业的品质,并赏了檀石五两银子作为奖励!
墨梨还做了总结性讲话,将主要精神进行了提炼:做得好就会有赏赐,不用眼红,谁好好做谁就会有!考察的点不仅仅是做事,更是做人,不要以为自己暗戳戳地搞些小动作别人发现不了。
总之一句话,别当主子眼瞎!
李、郑二人一大早便被单独提溜到值房,见到那几个店铺老板和菜摊摊主的时候便已经有了不祥的预感,却依然还抱着侥幸的心理。
属鸵鸟的吗?都这么明显了还强装镇定!
此时墨梨伴着冷笑的话一出口,李、郑二人俱都吓得一哆嗦,却仍硬挺着。
墨梨根本就没有想给她们什么回旋的余地,这段时间一直是小打小闹,并没有真正出手,这次准备先杀两只老母鸡儆儆猴。
于是先命人把李、郑二人采购的物什捡着看得明显的,主要的,请了店家摊主过来的都拿了些过来,一一在众人面前展现。
无论是一等仆人,还是粗使杂役,只要王府内的人都能算得上是有见识的,东西的好坏一眼便能看出来,往大家面前一放,众人便开始议论纷纷,李、郑二人也出了汗。
等厌年毫无波澜吐字清晰地一项项读出李、郑二人的报价时,西花厅里便像煮开了锅一样。
“太贪了!”
“这样的货色,居然还敢按照最高的价报!”
……
听着众人议论了一阵,墨梨这才给屠嬷嬷使了个眼色,屠嬷嬷吼了一声,屋这便安静了下来。
屠嬷嬷长得像尊铁塔一般,平时又习惯黑着一张脸,本来看着就令人惧怕三分,自从那次把静默单手提出门儿展现了神力后,整个牡丹亭的仆从就对屠嬷嬷彻底服气了。
屠嬷嬷吼一吼,大地抖三抖!
接着潇梵潇大厨很好地接过了接力棒,进行了补刀,仅凭脑子便如数家珍般说出了各类物什的正常市场价,有些甚至还说出了出自哪家店铺或是哪个摊位,当然,最详细讲解的自然是已经站在西花厅各位店主和摊主家的物什。
专业而直观的讲解,报价的鲜明对比,把李、郑二人的贪墨行为赤果果地展现在了众人面前!
“唉……二位嬷嬷第一次办差便是如此,当真是让本王妃震惊啊!”墨梨喝了口水,叹了口气道。
“求主子念着老奴们初犯,再给个机会!”李、郑二人扑通一下跪到了地上,连连嗑头告饶。
“若是我没有发现,你们一定不会觉得这样做有什么错,反而会笑话我这个做主子的冒傻气当了冤大头,怕是沾沾自喜到做梦都会笑出声儿来吧?”墨梨平静地看着跪在地上哭得鼻涕泡儿都冒出来了的两个嬷嬷,面相一看就不是什么善类,但或许曾经她们也是一个天真的姑娘,笑容干净清澈,喜欢抬头沐浴阳光,向往爱情,相信别人说的每一句话。
然后,她们长大,经历了被欺骗,被伤害,遭到背叛,一如现在她们对周围的人,对生活所做的那些,时间长了,她们满眼便全是脚下的阴暗,而忘记了抬头看看太阳,忘记了除了因为角度问题阳光暂时照射不到的地方以外,其余的地方都是明亮温暖的。
然后,便像是一片枯叶一般和脚下的泥泞融为了一体,烂到了一起,再也看不到原本的模样。
相由心生,原本的眉眼含笑,眉清目秀,都已扭曲到面目可憎。
要怎么做,才能像莲花一般。
身陷泥沼,却花开绚烂。
好难,太难了。
那天之后,真切地感受过那些卑劣和伪善之后,她变得和从前不一样了。
她也不知道是哪儿不一样了,但她却清清楚楚地知道,变了,变了很多。
她感觉风从四面八方吹过,脚底都嗖嗖冒着冷气,很凉。
她曾经以为坚守很容易,她曾经以为很多事都不会改变。
即便,现在回到了那个世界,她也不知道要怎样去面对,怎样去安慰母亲,怎样安抚内心的愤怒和怨恨,不平和委屈。
怎样才可以,不会烂在泥里。
墨梨回过神儿来的时候,李、郑两个嬷嬷,还在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在哭诉求饶。
“给一百个胆子,老奴都不敢笑话主子!”
“求王妃看在老奴多年以来尽心服侍的份儿上,就再给老奴一次机会吧!”
“是啊,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是。”
……
墨梨冷冷地看了一会儿,见二人仍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不得不喊了停。
哭是很耗气的,两位嬷嬷可真是老当益壮啊!墨梨觉得自己连哭的资本都没有。
“你们认错,并不是因为真正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而是因为惧怕惩罚;你们哭泣求饶,不是因为悔悟,也不是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而感到羞愧,而是企图博取同情,逃避惩罚的策略。请问,我有什么理由为你们开脱吗?眼下陛下正在大力整治贪墨,纯王殿下身为吏部侍郞,府上自是要身先士卒,出现此类问题定当严惩不贷。”
李、郑二人闻言便不哭了,擦了擦眼泪,眼神却真的惊慌起来。
“来人,去找个人牙子,把这二人远远地发卖了,越远越好!”墨梨喝了口水道,“找到买主之前,可以安排与家人见面道个别。”
“啊啊啊”
“王妃饶了老奴吧,男人孩子可都在京城啊!”
“求王妃大发慈悲!求王妃大发慈悲!”
“这把年纪了,还让我们背井离乡骨肉分离,王妃好狠的心啊……”
“啊啊啊啊”
屠嬷嬷一手拖一个将李、郑两人拖了出去,众人见状,忙有小厮上去帮忙,有墨梨带来的,也有王府的,拿绳子在院子里将二人捆了个结实,又拿破布塞住了嘴,拖回她们的住处锁了起来。
墨梨命潇梵接管了小厨房的采买工作,需要什么买什么,做饭的人自然更加心里有数。
经过这么一闹,采买这份看似肥差的工作,也没有人觊觎了,是个烫手的山芋啊,一不小心就鸡飞蛋打了,倒是不如本本分分些的好。